第四十一章 去長安尋一個答案(二)
孟桑按著我的肩膀坐在了榻上,伸手抱了抱我:“四喜,對不起。”
廂房裏幾案上的燭火搖搖曳曳,我將下巴放在孟桑的肩上閉上眼睛,顫抖著雙手回抱住她,“桑桑,別對不起,別。”
阿爹之事,該對不起的人從來就不是她。這世上又何須再多她一個傷心人。
半晌,孟桑鬆開我,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麵。我依舊坐在榻上,抬頭望向她時一臉呆滯模樣。我想開口同她桑桑你別哭,可是坐在那嘴巴蠕動了半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一時相顧無言,唯有無語凝噎。
孟桑終是打了盆幹淨的水來,她彎著腰將蘸了水的手帕擰幹,仔細地擦去我額頭上鼻子上嘴巴上的血漬,又將我的十指一一地用帕子擦拭幹淨。盆裏的清水很快變成了血水。她不知從何處拿來柳打損贍藥,心翼翼地塗抹在我傷口處,道:“四喜,疼你就喊出來,別忍著。”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我沒事。
在人群中寧玉朝我搖頭的那一瞬間,我的痛覺仿佛就隨阿爹而去了。
如果失去至親之人算是疼的話,那現在我已經疼的麻木了,疼的不知道什麽是疼了。
孟桑給我上完藥之後,開門出去倒掉盆裏的髒水。
想必大殿上方丈也已經給阿爹清理幹淨了。阿爹素來愛幹淨,最後一晚,我不能就這樣邋裏邋遢的去陪他,讓他走也走的不安生。
董公子去長安的那,我聽從阿爹的建議與孟桑一同來白雲寺原本沒有打算會待很久,隻帶了一身換洗的衣裳。如今我坐在榻上解開來時的包袱,裏麵果然安靜安靜地躺著那件白色的衣裳。
我緊緊的攥著這白色的衣裳一下子從榻上滑坐到霖上。我的後背還倚著這床榻,牙齒卻不知何時咬上了右手,嘴巴裏瞬間充滿了血腥味,我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這隻老狐狸,機關算盡,連後事都算好了!
那狀似雲淡風輕地跟我提議何不與孟桑一同來白雲寺為董公子祈福,其實是早就預謀好的吧。所謂攻心為上,知道董公子去長安我心裏必定難過不舍,於是佯裝不經意的提出讓我與孟桑出來散心順帶替董公子祈福。而我卻不會有任何的懷疑,便高高興心與孟桑一同上了山。
想必對孟桑他也沒有實話吧。交給孟桑的那封信亦是半真半假,不過是為了絆住我下山的腳步。
而這件白色的衣裳,這件白色衣裳當初亦是由他提議而帶出來的。那收拾行李的時候,他恰巧路過,瞥了一眼我榻上放置的衣裳,無關痛癢地了句佛門乃清靜之地還是淡雅點為好。於是我便立即舍了粉色而將這件白色的衣裳裝進包袱裏。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件白色衣裳是他來這人世一趟最後的私心。
他將他養了十六年的孩子從所有的過往恩怨中完好無損地剔除了出來,自己卻從從容容地去赴死。
如果不是那我恰好回家,甚至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屍體。這世上大概除了縱火的黑衣人之外,不會再有人更為確切地知曉他的生死。更不會有人身穿白衣為他披麻戴孝哭他葬他。
所以為了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私心,他佯裝無意間提議我在白雲寺要穿的淡雅一點。
隻是試問這世間還有比白色更淡雅的衣裳嗎?
他甚至連日期都算好,他在山下悄無聲息的死去,我在山上懵懂地穿著白色的衣裳跪著佛祖,無形之中便是對他的一種吊唁。
原來世上最殘忍的人不是你的仇人,而是一心愛你的人。
他身不由己心機費盡仍想要給你寫一個美好的話本,隻是沒有想到後來故事爛了尾。那抱著話本子的人重頭再讀時便字字誅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