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畫麵定格的一瞬
第六百八十九章 畫麵定格的一瞬
望陽山的事情並沒有翻起什麽水花,仿佛就隻是停下來讓馬兒啃了一下路邊的草,就又接著啟程了,車輪轆轆。
代越注視著還沒有要清醒的餘懷因,隻覺得心情越來陰鬱,就像是有一口氣,被堵在了心裏,怎麽也出不來,悶得很,讓人煩悶難耐。
這種感覺,他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在他還沒有登基為帝的那些年歲裏,他也曾在自己的寢宮裏,對著學不完的策論抓耳撓腮,煩悶不已。
於是每每遇上這個時候,他就會去翰林院找於淮音,跟他說說話,抱怨一下太傅留下的問題多刁鑽,甚至都不用等於淮音開口,隻要於淮音衝他一笑,喊他一聲:“殿下。”
他心裏的那股煩悶之氣,就能徹底消散不見,像是雨過天晴,雪後初霽,心裏一片澄明。
想到過往,代越的眸子有些暗淡,他抓起餘懷因耳後的一縷頭發,有意無意的把玩著,目光定定的盯著閉著眼睛的餘懷因,小聲說:“於淮音,你醒醒吧。”
“……”
餘懷因還是沒動靜。
代越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倒也不氣餒,隻是眼裏的眸光似乎暗了一瞬,他垂下眸子,不知道在看哪裏,好半晌,沒再說一個字。
車廂外,車輪咕嚕嚕的聲響穿過車壁傳進來,角落裏,燃著熏香的熏爐上白煙嫋嫋升起,若有若無的草木香彌漫整個車廂。
熏香沾染上代越的發間,衣服,也同樣沾染上餘懷因的身上。在代越沒注意到的時候,他身上的龍涎香,已經被角落裏那燃著的草木香,徹底取代。
餘懷因原本一直安安穩穩的睡著,除了叫不醒,並沒有什麽不對勁,可是緊接著,他就像是做了什麽噩夢一樣,忽然皺起了眉。
代越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即便目光移開,眼角餘光也一直看著他,餘懷因一有異動,他立即就發現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畢竟自他早上看到餘懷因後,餘懷因就一直在昏睡,沒有過任何反應,此刻忽然有了反應,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好在很快,餘懷因就給了他答案。
餘懷因像是陷入了噩夢,不安的左右偏著頭,額頭也開始一點點的聚集起一粒粒的小汗珠,而後他忽然夢囈似的喊了一句:“別走。”
代越甚至來不及驚訝,就陷入了狂喜,他一把按住餘懷因的肩膀,不住的搖晃他,同時還不忘出聲喊:“於淮音,你醒醒,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於淮音。”
餘懷因正怔愣於於淮音的消失不見,就見眼前這個冰雪一般的空間,一下子像是被什麽東西砸碎的鏡子,一瓣瓣的開始碎裂。
最後,伴隨著一聲巨響,整個雪白的空間猛然炸開,強大的氣流把餘懷因也推了出去,意識的最後,餘懷因依稀在那些碎裂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
他睜大眼睛,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因為那些破碎的鏡子在最後一刻,居然又奇跡般的恢複了原樣,而那個坐下大樹下的人,卻不在是身穿白衣的於淮音,而是他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餘懷因還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他想閉上眼睛,不看那一幕,可那一幅景象,卻像是刻進了他的腦子裏一樣,怎麽也甩不掉。
“於淮音——”
頭頂上空,忽然傳來代越的喊聲,餘懷因聞言一愣,本能的抬頭,往聲音傳來的上空看去。
然後,下一瞬,他猛地張開眼睛,坐起身來,捂著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像是憋氣憋了許久,忽然呼吸到空氣。
代越沒想到餘懷因竟然真的被他叫醒了,他呆愣愣的看著坐起身、背對著自己的餘懷因,眨了眨眼睛,有些懷疑這眼前的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微微張開嘴,想喊,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發現自己居然失了聲,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裏盡是小心翼翼,還有些顫抖。
代越喊:“於……淮音?”
餘懷因聞聲,頓了一下,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他轉過身來,看向在他身後的代越,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在那個時候,忽然變得空白,連帶著之前的記憶,也變得混亂起來。
好半晌,餘懷因才蹙起眉,在自己的記憶裏,艱難的扒出了和眼前這個男人對應的一個名字,他不確定的喊:“代越?”
隨著‘代越’這兩個字一出,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記憶一瞬回歸正常,就像是電影倒帶,從昨天他陷入沉睡的前一瞬開始,接著是代越和亓晚書在房間門外吵架,畫麵一幀幀以加速幾十倍的速度往後倒。
餘懷因仿佛是個看客,看著那些他來到之後,發生的一切,亓晚書,代越,還有晉伯,小風,采蓮,最後定格在他從丞相府的靈堂上醒來。
那些過往,餘懷因分明是親曆者,可現在,他卻平白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來。
就在餘懷因以為畫麵就此靜止的時候,畫麵又一次動了,依舊是以數十倍的速度往後倒退,可跳出來的第一幕,卻是一片雪白。
不,不是雪白,而是雪山,他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見自己躺在雪堆上,仰頭望天的畫麵,最後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模樣尚顯青澀的代越。
他看見代越焦急的喊他:“於淮音,你撐住,我帶你上去,你撐住。”
餘懷因錯愕的看著,隻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個人,是他,是餘懷因。
餘懷因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他想衝上前,可伸手,卻撈了個空,緊接著,畫麵再一次往後倒,以一秒數十幀的畫麵,快到不可思議往後退。
直到,畫麵定格在他從淮水橋上,掉下去的一幕。
而這一次,倒退終於停止。
餘懷因呆住。
因為他分明記得,在這一幕之前,是他從翰林院的一間小屋子裏醒來,最後翻窗,掉進代越懷裏的畫麵。
猛然間,餘懷因瞪大了眼睛,渾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間被凍住,他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窟,鋪天蓋地的寒意,叫囂著像他襲來。
就在這時,他的耳畔響起一聲歎息,說:“你還沒明白嗎?餘懷因。”
——是於淮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