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這樣對他不公平
第五百五十八章 這樣對他不公平
代越聞言沉默。
他似乎在想事情,又像隻是單純的發呆,正當沈青衣以為他不會在回應自己,準備再說點什麽勸解一下他的時候,就聽見代越道:“那好,你縫吧。”
沈青衣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便是一喜,他正要起身,去外麵告訴謝無琊,讓他們找個地方停下,自己好進行傷口縫合。
可還沒等他從車板上爬起來,就聽見代越緊接著說了一句:“就這麽縫。”
“什麽?”沈青衣愣住了,代越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可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代越俊朗的麵容此刻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敗之色,他輕闔著雙眸,似乎在無聲的忍耐著什麽,呼吸也因為傷重而變得粗重起來。
他緩了緩,這才開口,隻是相比剛才,語氣又弱了幾分,他說:“不需要停,就在這縫,放心,你是於相的府醫,朕信得過你,也受得住。”
沈青衣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但他恨不得是自己聽錯了,他看著代越,眼底滿是震驚之色,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皇、皇上,我、我覺得您可能不太清楚,在馬車上縫合,代表著什麽……”
他試圖向代越解釋清楚,在不定時顛簸的馬車裏縫合傷口,將要遭遇的,會是比正常縫合,更逾百倍的疼痛;
因為路上時不時的顛簸,正常情況下,代越的傷口都會被牽扯到,更別提縫合過程中了,就連他這個動手縫合的,都免不了因為馬車的顛簸,而手抖。
光是想到這些,沈青衣都覺得心跳加速,要是要他實操,怕是以後,他都要留下陰影了,說著說著,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而且,我、我帶的麻沸散,都、都給重傷的兩個禁軍用完了,藥箱裏已經沒、沒有麻沸散了,這意味著,您無法借助麻沸散的藥效短暫的昏迷過去,隻能清醒著承受這一切,您、您……”
代越溫和的出聲打斷沈青衣的話,他歎息般的說:“朕知道。”
沈青衣瞬間呆住,他愣愣的看著麵前的代越,眼裏有片刻的迷茫,似乎對代越會做出這一舉動感到不可思議,片刻後,他回過神來,斂了斂神色,看著代越,極為認真的問:“您為什麽……”
‘為什麽’後麵的話戛然而止。
代越卻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他知道沈青衣要問什麽,今天他難得有耐心,或許是因為接下來要靠沈青衣替他療傷,他需要沈青衣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又或許,是因為自那晚李府離開後,他就沒了任何想說話的念頭,這幾日很多東西都壓在心裏,他需要一個人聽他傾訴一二。
總之,他開始向沈青衣解釋自己這麽做的原因,他有氣無力的道:“亓晚書之所以派人在路上攔截我們,就是怕朕回京之後會將他布下的棋局掀了。
朕如果停了下來,那豈不是遂了他的願?他這麽害怕朕回京,說明京中他還未完全掌控,朕得在此之前回去,所以,這一路上,不僅不能慢,還需要更快。”
沈青衣聽懂了,可他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代越的腹部,遲疑著道:“可是,您的傷……經不起這般顛簸。”
“這是第二個關健,除了朕必須在亓晚書掌控長謠之前回京,再有一個,就是朕絕不能拖著這副重傷之軀回京。”代越說著,重重的踹了一口氣。
他撐著身下的軟塌,好讓自己能稍稍坐起來一點。
沈青衣見了,忙上前幫忙,還細心的替代越用被子墊在後背,讓代越躺的舒服些。
因為縫合傷口用的線崩掉了兩段,代越傷口上纏的白紗又被滲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且區域還在擴大,就連白色的裏衣也染上了殷紅色。
沈青衣給他拉被子的時候看到那一片殷紅,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代越卻渾不在意似的,幹脆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還大方的解開了上衣,將傷口坦露在眼底,然後他看著身邊的沈青衣,說:“所以,沈青衣,朕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沈青衣扭頭,對上代越的眼睛,靜默了片刻,但是很快,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好,我給皇上縫合。”
說著,再不猶豫,當即從車廂一角,把自己的藥箱搬了出來,放在腳邊,打開,將裏麵的止血散和紗布,還有針線等需要用到的東西,一並拿出來,按序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代越早知道這個結果,但親耳聽到沈青衣說,他還是蒼白的笑了笑,他看向車廂某處,眼神開始渙散,語氣虛弱卻溫和。
他說:“以前於淮音帶你回來的時候,朕其實很不開心,聽說他把你安排在相府住下的時候,朕還想過要把你從相府趕走。”
沈青衣才把安神香點了,此刻剛把油燈拿了出來,放在一旁擺好,拿出火折子來,吹燃了要去點燃油燈,聽到這句話,他動作一頓。
若是以前,此刻自己應該會問為什麽。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沈青衣感覺自己好像知道。
所以他隻好輕輕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然後繼續剛才的東西,把燈點亮。
代越也不在乎沈青衣有沒有在聽,自顧自的道:“其實師寧也是。當年於淮音是想把人留在相府的,是朕跟他說,宮裏的禦醫醫術高,才讓人把師寧從相府抬走了。”
這事沈青衣不知道,也沒聽於淮音說起過,從代越口中聽到這些往事,倒是別有一番感受,他很給麵子的問了一句:“後來呢?相爺知道嗎?”
代越聞言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他閉著眼睛,輕聲道:“後來,朕騙他說,把師寧送走了……”
沈青衣也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哄小孩似的說:“相爺要是知道,怕是該生氣了。”
許是沈青衣點的安神香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代越堅持許久的神誌在這一刻終於崩塌,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卻還是喃喃道:
“朕以前不知道,現在想想,好像於淮音過去救得每一個人,最後受恩惠的,都是朕,師寧是,你是,謝無琊也是。”
最後幾個字,輕的幾乎聽不見。
沈青衣已經將所有會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抬眼去看代越,代越闔著雙眸,因為傷口疼,他的神色並不安穩。
沈青衣輕輕喊了兩聲,他沒應,沈青衣以為他睡在了,正要去解代越傷口的紗布,忽然聽見他夢囈似的道:“……朕不喜歡這樣,這對他不公平。”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