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身已入局哪由心
第四十七章 身已入局哪由心
說到這,他故意停了一下,然後才接著道:“但念及於相為追查凶手,勞心勞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以,雖不重罰,但也不可不罰。”
餘懷因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其實有點無語。代越說了這麽多,前麵都是廢話,隻有最後一句才是他的中心句——還是得罰。
得,看樣子,這鍋,他餘懷因是背定了。
代越繼續道:“此案朕已經交由大理寺接手,便著於相戴罪立功,協助大理寺卿,繼續調查,追查凶手,將抓捕歸案。”
意識到自己來到這裏,其實就是個背鍋俠的餘懷因正準備自閉,耳邊忽然飄過去一句什麽,耳朵當即如探測儀一樣豎了起來。
什麽?大理寺卿?那不是那個寫得一手好字、還和他一樣聰明的傅喻寒嗎?餘懷因有些驚訝,他抬頭,看向代越。
代越也看著他,這一次,是的的確確的看著他,不同於之前兩次的有意無意,他看著餘懷因,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那眼裏的關懷,卻是真的。
他溫聲開口,問道:“朕聽說,於相前日誤食了什麽東西,不止昏迷了過去,還被府上下人誤傳成了暴斃,不知可有此事?”
餘懷因聞言一愣。
此話一出,原本安靜如雞的百官再次交頭接耳、嘰嘰喳喳了起來,不用回頭看餘懷因都知道,他們討論的對象,一定是自己。
這話和剛才那個被餘懷因誤以為是敵軍的武官倒是一致,回過神來,餘懷因轉頭看了一眼剛才和自己說話的那人。
那人見餘懷因在看自己,並不多話,隻是朝餘懷因略一頷首。
餘懷因怔怔的,他雖然不知道代越和那個武官為什麽會這麽說,而且兩人口徑幾乎一致,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個說法,對現在的“於淮音”而言,是最好的說辭。
長謠城內,市井坊間傳的那些,在繼於淮音暴斃之後,相繼傳出來的“於丞相死而複生,是邪魔化身”等等之言,若是置之不理,任其發展下去,到時,無非兩種結果:
要麽,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謠言會慢慢散去,這是最好的結果;要麽,隨著謠言慢慢發酵,繼而演變成更大、更惡劣的說法。
到那時,無論於淮音還是不是西乾丞相,也無論代越是否對於淮音有殺心,在這些謠言的覆蓋下,作為西乾天子、身載西乾千萬民心的代越,都不得不下令處死於淮音。
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帝王之道,也是從古至今的真理。
在國之將覆的時候,便是權勢滔天的當朝丞相,也隻能是棄子。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無論他是於淮音,還是餘懷因,他隻能是死路一條!!
毋庸置疑。
餘懷因突然覺得一陣心驚肉跳,此時此刻,他才恍然發覺,原來,早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已然置身於這個時空,成為了這個時空的一人。
不管他是否願意,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於淮音。這個時空,早已經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悄悄把他推上了某條軌跡之上。
由不得他不願,由不得他抗拒。
餘懷因緩緩抬起頭來,與看向自己的代越遙遙相望,兩人目光相接,一瞬間千般思緒,一瞬間無知無覺,餘懷因俯身,拱手作揖,聲音清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
“回皇上,”餘懷因低垂著眼眸,硬生生將心裏那一絲酸澀,壓了下去,然後才開口,道:“確有此事,但臣已無恙,謝皇上關心,臣不甚惶恐。”
到此時此刻,餘懷因才終於能夠確定,代越對他,的確沒有殺心。
無論這句話是誰第一個說出來的,既然代越願意為他將這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出來,都足以證明,代越並無殺他之心。
否則,代越大可不管,甚至派人將流言傳的更寬,更洶湧,屆時,無論怎樣,餘懷因的結局,隻剩下死亡這一條路。
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便是謊話,從他口裏說出來,謊話,也會是真話。
代越接著道:“於相無礙便好,既如此,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若是沒有其他事,便退朝吧。”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站起身來,將袖一甩,走了。
盛易德高喊一聲:“退朝。”然後跟在代越身後,往後宮去了。
餘懷因跟著眾人道了一句:“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話畢,急急奔出殿門去。
誰知道,剛出殿門,就被身後一句“於相留步”叫住了,他回過身來,還沒找到是說的留步,就被湧上來的一眾官員圍了,多是問他身體原因的,
如果是平時,他還會裝裝樣子,同他們敷衍一二,但此時,餘懷因根本沒有心思應付他們,急急說了兩句,然後就跑了。
一路行至宮門外,看了看左右,都沒有看到阿福,餘懷因以為是阿福還沒來,正準備自己往前走走,這時候,對麵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相爺。”亓晚書身著一件月牙白外衫,下裳為墨藍色,係帶為黑色,腰間垂掛一隻白玉玉佩,下墜紅黑兩色流蘇。
他站在馬車旁,微微笑著看這邊的餘懷因,微風從他身側吹過來,吹起他衣角,也吹起他的束在腦後的三千青絲,端的是個玉樹臨風少年郎。
上一刻還慌亂不已的心,在看見亓晚書的這一刻,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餘懷因向他走過去,步伐有些急,走了兩步後,竟是直接跑了起來。
亓晚書看見他突然跑了起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意更大了,他說:“相爺,您慢些,小心摔著。”
我們的丞相大人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個局外人了。鼓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