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巢
琢治洞天,柏溪鎮內——
在這個開春,柏溪人迎來了又一次豐收。
枕著蘑菇睡覺是很好,但是有一個問題——蘑菇本來就不是什麽易於保存的食物,如果不及時曬幹或者醃製,那麽……會腐爛。
腐爛的蘑菇會變得透明,然後緩緩消融成惡臭的水。
開春之後,腐爛加快,半個柏溪鎮都彌漫著蘑菇腐爛的臭味。
柏溪三家遇上了來到琢治洞天之後的第一個要命的問題——多出來的蘑菇該怎麽處理?
雖然大家都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的烤幹、曬幹蘑菇了,地裏的蘑菇除了留種也都禁止種植了,但蘑菇還是太多了!
柏溪人開始患上一種聞到蘑菇的味道最想吐的應激綜合症。
說起來也是因為……沒人能想到這些蘑菇,在春天居然瘋長成這樣啊!
仿佛麵團發酵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殖——你感受過荒謬嘛?
今天把采來的蘑菇放到院子裏,第二天蘑菇就重新紮根在院子的石磚縫隙裏,不僅如此,還高高的層層疊加,攀上二層樓!
早上起來,開窗享受陽光,卻發現窗戶外邊全是蠕動中的蘑菇,這場麵不用濾鏡,就能進恐怖片的攝影棚。
為了解決泛濫蘑菇問題,淵圖帶著醜白,跑了大概十個六邊形直徑的距離,找到了一群綠皮豬。
比起家養的白白胖胖的肥豬,它們唯一的不同,就是皮膚是接近迷彩的顏色,能夠幫助它們與綠色的森林融為一體。
足足有400多頭,大約300頭都是今年剛剛產下的幼崽。
這些綠皮豬沒有開智,隻是本能的服從上位者的命令,糊裏糊塗的上了賊船,然後在柏溪鎮大快朵頤。
整個鎮子的大白菇微微發抖,似乎是感覺到天敵的到來。
柏溪人紛紛鬆了口氣,多餘的大白菇,總算是有了用處——不然燒掉或者堆肥多心疼啊!
而且……豬肉啊!
現在柏溪鎮內的肉食來源,主要是山中野味,魚和雞鴨,但,柏溪人主要的肉食來源,除了魚肉之外,其實還是豬肉。
——溪酒燉肉,乃是柏溪城一道名菜是也。
放以前,這是家家戶戶大小節日的桌上珍饈,屬於本地人已經吃膩了,但外鄉客嚐個新鮮就體驗良好的類型。
但近十年,在柏溪城,連過年都快吃不上一口豬肉咯。
失去了,才知道溪酒燉肉,是何等的美味彈牙。
所以柏溪人,現在眼睛都變成和綠皮豬一個顏色了。
還是潘管事發現了華點,找到了躺平曬太陽的醜白,恭恭敬敬的問:“醜白大人,您……不介意吧?”
醜白豬耳朵抖了抖,有些懶洋洋的回答:“噗噗噗?噗噗噗,噗嗒噗嗒。”
——這些綠皮膚的分了大白菇?本豬已經吃膩了啊。
剛說完,又想起雙方語言不通,於是醜白舉起畫板,上邊自動浮現出楷體大字。
這些天大白菇泛濫,醜白自然是敞開肚皮大快朵頤,而事實證明,根本不存在吃不膩的美食,沒吃膩,隻是因為吃得不夠多而已——BY未來一段時間都不想吃大白菇的醜白。
“不是……”潘安年趕緊搖頭,“我是說,這些綠皮豬……我們想要飼養。”
醜白思索了一下,畫板翻了一麵:
——這種事情,不需要經過本豬的同意吧?
書香豬覺得這事雨女有瓜,雨我無瓜。
潘安年更加尷尬了,他不得不明言:“這些綠皮豬……與您不該是同族?”
“噗!”
醜白久病臥床驚坐起,憤怒的指著潘安年一頓“噗噗噗”,收獲迷茫的眼神一枚。
罵了一會,醜白終於再一次想起雙方語言不通,憤然舉起了畫板:
——敢問閣下,有人說你和卷毛狒狒是同族,你什麽心情?
潘安年心下大定——不建議他們吃豬肉就好。
謝罪和好生安慰之後,醜白沒了睡意,氣噗噗的走了。
在天上的淵圖,見400頭綠皮豬根本不夠分,正想再去運幾百頭回來,就發現珂芋大人的一道分神出現在柏溪鎮,製止了眾人分豬回家。
“規劃的時候,留了那麽多空地,好歹利用起來吧。”
珂芋歎了口氣。
鎮內出現了綠皮豬,黃老爺子拄著拐杖,快步走來,對著上仙行了個禮,然後麻溜的招呼大家幹活,該圍豬圈的圍豬圈,該抓豬的抓豬,一切井然有序。
隻是豬騷味也堵不住大家的口水,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著一頭頭綠皮豬進了圈子裏,又眼巴巴的望了一眼上仙。
珂芋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柏溪鎮內又落地了一百頭迷茫的綠皮公豬。
豬肉就要吃公豬肉,吃老母豬肉是個什麽愛好?
“上仙法力通天!千秋萬代,亙古不變!”
柏溪人真心實意的讚歎,內心真切的敬畏僅次於初到琢治,遠高於她之前出手加蓋一座主要用來給阿餘前輩療養的仙宮——這也太真實了吧。
“停,”珂芋抬手,眾人立刻停止歡呼,等待領導講話,“這事兒本來應該你們自己動手,不過呢,因為要招待客人,而且,可能還要對未來的朋友施以援手,所以這次破例,但下不為例。”
招待客人,幫助未來的友人?
柏溪人相互對視,有些不解——難道偷跑的商隊這麽快就建立了商路,沒幾天就已經和別的商會勾肩搭背,把酒言歡,意氣相投,相恨見晚啦?
感謝這段時間教書匠們的努力,極大的豐富了柏溪人的詞匯量,讓四個字的交流成為了可能。
“和你們想象的完全不同。”
珂芋隨手召來淵圖,以神念寫入薌城的種種,於是,後者續刺客之後,又多了一項技能——廣播。
淵圖顯然是個莫得感情的播音員,也不會講故事,薌城的種種,在他道來,就像流水賬的作文。
但……這個故事,不需要潤色,就已經足夠淒涼和慘烈——哪怕隱藏了相當一部分關鍵的真相,也是如此。
仿佛是將軍手持滿是裂紋的軍刀,率領殘部,對敵人的雄兵發起最後的衝鋒,仿佛是一道千瘡百孔的攔江水壩,顫抖著不讓洪水傾泄,又仿佛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肩上卻不得不背負千鈞重擔,蹣跚而行。
在淵圖講完基本情況後,柏溪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所有人都發出了壓抑的吸氣聲。
意難平,就算是普通人,在這一點上,心情也與珂芋沒什麽兩樣。
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有萬般不好,但隻要大多數人還認為,善人應有善報,那麽珂芋就覺得,這個世界還沒那麽糟糕,還沒爛到骨子裏。
“上仙,我們該做什麽?”
“對,不做點什麽,俺渾身不舒服!”
“上仙,你說做啥就做啥!”
“上仙,您說去哪就去哪!”
柏溪人理解了薌城的窘境,明白了經濟泡沫的幾分可怕,還有林家的事情,也像止小兒夜啼的恐怖故事。
覺得儒門能單憑自己撐到這一天,真的很不容易,但……問題來了,他們該怎麽做,以凡人之軀,如何才能對抗修真者計劃了少說三百年的詭計呢?
而且,柏溪人心中免不了也有幾分羞愧,淵圖大人的說法是對的——不過千年,人族就已經幾乎忘記了文聖和儒門當年的大恩。
至少在他們的柏溪城一帶,雖然有“黔玉之禍,文聖老爺子顯靈,道行通天,庇護眾生”的傳說,但……之前有誰把這當一回事?
有誰會對文聖當年的大恩,在哪一年,準備好香供,哪怕隻有一回,以示感謝嘛?
沒有。
如果要追根究底的問,那就是因為“我們這一帶從沒聽過這種風俗”,沒這風俗,自然就不會去供奉。
人族的壽命太短,太短了,而傳承又斷得厲害,連該感謝的人,都忘記了。
但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柏溪人各個捋起袖管,準備大幹一場。
這架勢像是想出去打架,而珂芋,平靜的指了指在她的壓製下動彈不得的綠皮公豬。
“殺豬。”
柏溪人:???
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幹勁滿滿的人,聽了她的話後,顯得有些呆滯,珂芋又進一步解釋:“經濟泡沫是沒可能避免的,虛假的繁榮終歸會回歸真實,所以,這次薌城事變之後,不管結果如何,薌城都需要穩定的糧食來源,避免焚燒大部分薌田的結局。”
薌城的經濟泡沫,其實理解起來並不困難,難以理解的是,幾百年了,每年砸那麽多萬兩銀子,去給這個泡沫充氣,就為了弄垮儒門和薌城的經濟……這麽多銀子,不要能不能分點給咱們這些窮人?!
不知道文脈具體情況和文聖老爺子涼透的柏溪人,稍加思考後,紛紛覺得這些修真宗門沒有大舉攻城,隻是因為要顧及顏麵——畢竟當年,文聖老爺子護著凡人了,當然也順便護了那個時候保護凡人的修真者們。
這恩情,修真宗門也是要承認的啊,直接攻城,以後名聲不要了?還混不混啊?
黃老爺子點了點頭,代表眾人發問:“上仙,您的想法我理解了——咱們力量小,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很抱歉,我們恐怕連這件小事都做不好。”
茗芙點點頭,也說:“我們這裏的食物儲備,恐怕根本滿足不了薌城。”
“誰說要用咱們本地的糧食了?”珂芋抬了抬眼皮,指了指這些偷跑的家夥:“你們三家,還有你們幾個的家屬,不是出去跑商了嘛?”
眾人先是有點懵,然後瞬間回過味來,臉上的表情欣喜。
黃老爺子快速的在心底打起了算盤,越算眼中越是明亮:“這是一筆大生意啊!咱們琢治商行,開門就是這樣一筆大生意,以後如何得了?!”
見部分柏溪人還是懵比的狀態,黃老爺子激動得唾沫橫飛的解釋:“這次危機之後,薌城的薌萱,價格極有可能大跌,跌破到白菜價也是可能的——這就是咱們文薌商行的機會,薌城的薌萱天下聞名,咱們隻要運回來轉個彎,推到外頭去賣,那就是大賺特賺!”
“然後,薌城周邊所有可用的土地,都是薌田,所以肯定要拔除一部分,騰出位置來種糧食,而薌田內的薌株,不賣就隻能荒廢——價格就不必多說了。”
黃老爺子說到這裏,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畢竟,百年生的薌株,柏溪一帶根本就沒有!
黃老爺子這麽大歲數了,都沒有見過實物!
而薌城薌萱的口碑和價格,在柏溪一帶也是聞名遐邇,一條發家致富的大路就在眼前,如何不讓大家心動?
“配合咱們主打的商品琉璃溪燈和計算器,今年,咱們琢治商行,必將在神都大放異彩!”
黃老爺子做出了有力的總結,然後又愣了愣,望向上仙:“那個,上仙,所以,咱們現在為什麽要殺豬?”
“哦,等下可能會有客人來,另外,人族每年大祭,不都要擺豬肉魚肉和雞鴨?”
“……???”
“你們不該遲來的感謝一下文聖老爺子的大恩?”
“這……應該是應該,但是……”
難道他們現在不該集體出動,請上仙開穿界門,去外邊收集糧食衣物等生活必需品,時刻準備支援薌城嘛?
“再說了,”珂芋理解望向一個個柏溪吃貨:“你們不想吃紅燒豬蹄?”
“不想吃排骨湯?”
“不想吃豬腰豬肝……還有溪酒燉肉?”
把眾人說得咽口水之後,珂芋滿意的離開了,直接去見處於療養最後階段的阿餘前輩。
阿餘前輩望了她一眼,疑惑不解:“你是想靠凡人來穩住文脈?通過柏溪人嚐試的結果來製定後續計劃?為什麽要用這麽麻煩的方法?”
“你直接掀了棋盤不就好了?可別告我訴我,你什麽都沒發現。”
“阿餘前輩,偷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棲枝編製的舒適床鋪上,青鳥眼中全是諷刺和好笑:“我也不是有意管這些修真者在搞什麽名堂的,多辣眼睛,不利於療養啊?但,誰讓他們用來把控薌城全局的,是我仙族青鳥一脈的仙器之一——羽巢呢?”
“而且還把羽巢改造得不倫不類,放了個棋盤,還取了個新名字——棋觀山河?”
“棋觀山河是奕族所有的本命法寶的統稱,與我青鳥一脈有一毛錢的關係?”
羽巢,其實就是青鳥的家,一般都是用自己平時梳理是換下的羽毛製成的,一種能隨身攜帶到處跑的小洞天,阿餘前輩的隨身空間,實際上俗稱就是羽巢,隻不過珂芋認為這玩意即視感太重,一直沒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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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P……我要提一下節奏,節奏太慢了。
第二更在淩晨,老樣子大家別等了,一早起來看就剛剛好。感謝在2019-12-05 03:06:14~2019-12-07 22:32: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逆夏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滄逸 20瓶;明月秋笙 5瓶;夏末秋初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