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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客們熱熱鬧鬧得來, 陸陸續續地走。這次的交易, 有人不怎麼滿意,有人十分滿意,總得來說,都得了好處,記下了沖霄宗的情。


  殷渺渺手頭上的寶藏揮霍了九成七, 換來了一張遍布十四洲的人情網。而人情這種東西,在利益面前不太好使,但在大多數時候,卻是極其有用的牌面。


  連世外桃源的仙椿山莊,這回也不能免俗。


  松之秋不要求帶走典籍, 只是複製一份, 留得最久。在此過程中,和她說起了迷心花的研究。


  岱域已經將迷心花培育得很好,幾乎完美適應了十四洲的環境。假如能夠馴養其根莖,或許能變為守護禁地的堅盾。


  殷渺渺信任他的能力:「莊主儘管放手去做,倘若有了結果,隨時通知我。」


  「定當儘力。」松之秋思索道, 「神京的典籍比我想象的多, 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提到岱域的情況。若是有, 能省我們極大的力氣。」


  「我比較在意庚辰聯盟。」殷渺渺撫著額角,眉尖微蹙,「庚辰區,你說是誰划的區域, 其他區域里又有什麼?」


  松之秋無法回答,嘆息道:「宇宙比我們想的更遼闊,也許只有到了合體才能一窺究竟吧。」


  殷渺渺苦笑。幾日前,沖霄宗和她聲勢烜赫,鮮花著錦,是十四洲當之無愧的中心,彷彿天下盡在掌中。然而,放眼無邊宇宙,這點權柄,比黑夜裡的螢火蟲還要微弱。


  「不說這些掃興的了。」她轉移了話題,「莊主難得來一趟,可要多住些日子,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松之秋卻道:「都是虛禮,典籍浩繁,我想儘快查閱。」


  殷渺渺知道他是個研究狂魔,聞言便不多留,玩笑道:「也是,莊主早點回去,就早日把我的桃樹送過來。」


  「你會喜歡的。」松之秋微笑道,「想來不久后,東洲遍地皆能看桃花了。」


  殷渺渺大笑,斟酒相敬:「區區薄名,莊主不要笑話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白露峰栽種桃花,底下的人或是跟風效仿,或是溜須拍馬,定然會跟著種桃花。


  東洲遍地看桃花,就是對她的恭維。


  「無能者為盛名所累,有能者卻如虎添翼。」松之秋舉起酒杯,「無須自謙,你實至名歸。」


  殷渺渺便笑:「承莊主吉言了,請。」


  「請。」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

  松之秋做事雷厲風行,又財大氣粗,沒多久便把想要的典籍通通複製了一份,沉甸甸的玉簡擺滿了幾個箱子。


  抄完書,就該啟程歸去。他考慮了下,轉道去問杏未紅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西洲。


  杏未紅自協助殷渺渺解決魅姬后,一直留在白露峰未走,日常活動是去磨劍峰找人單挑。


  磨劍峰弟子和她走的路數差不多,雙方互視對方為磨劍石,以相當大的熱情投入其中,皆有所獲。


  聽聞松之秋邀她同行,杏未紅搖頭如撥浪鼓:「不去,我回西洲幹什麼?」


  「你要留在東洲?」松之秋問。


  她道:「馬上就走啦,我得回桃止山了。」


  「西方鬼帝時日無多,你回來也不要緊,他沒空找你麻煩。」松之秋道。


  杏未紅依舊搖頭:「我要在桃止山待個一百年,你不知道,那裡有好多厲害的傢伙,我要慢慢和他們打。」


  松之秋看著她:「你不打算回來了?」


  「回哪裡?山莊不是我的家。」杏未紅說,「我沒有家,不需要回去。」


  松之秋微蹙眉頭,注視著她的臉。


  杏未紅和她對視了片刻,想了想,說道:「有空的話,我會去看你的。」說著,用力點了點頭,又重複了遍,「對,有空去看你。」


  這話有些熟悉。松之秋收回了視線,遞去一塊腰牌:「拿著吧,想回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回來。」


  杏未紅低頭一看,腰牌上寫著「建木園」三個字,和她過去的腰牌一模一樣。只是質地從木頭變成了玉,貴重了很多。


  她猶豫了下,接了過來,卻說:「我去做客。」


  杏花凋謝后從枝頭飄落,從此隨風逐浪,漂泊無依。仙椿山莊不是她的家,她永遠只能去別人家裡做客,沒有回家的那一天。


  幸好,她也不需要回家。


  遮風避雨的話,隨便一處乾燥的洞穴就可以了,睡覺休息的話,找個陰涼的樹蔭就好。她學會了忍飢挨餓,學會了困境脫身,學會了獨自行走在這個世界上。


  她不再是那個必須跟著少莊主,牽著他的衣角才能出門的侍女了。


  手中握著劍,就能去任何一個地方。


  松之秋沉默不語,神色複雜。


  曾幾何時,她是一顆不發芽的種子,後來得了奇遇,長出了嬌嫩的幼苗。他曾經為她移盆澆水,摘葉除蟲,期待著她的成長。


  如今,她真的長成了,從小小的嫩苗長成了小樹,能夠自行抵擋風雨,沐浴陽光。或許不久的將來,還會變作參天巨木,屹立一方。


  他參與了這個奇迹,時常為此感到欣喜和驚奇。


  但到了這一步,也是他止步的時候了。


  她後半程的故事,不需要其他人,一個人就能走完。


  他只能站在原地,靜靜地旁觀。


  「那我走了。」松之秋伸出手,摸了摸她冰涼的頭髮,「保重。」


  杏未紅仰起頭,慢慢點了點頭,又說了一遍:「有空,我就會去看你的。」她語氣認真,彷彿是某種允諾。


  松之秋勾起唇角,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淡淡笑了笑。轉身的瞬間,他的身形化為飄零的翠葉,杳然無蹤。


  *

  比賽結束后的第二個月,弟子們熱血冷卻,沖霄宗恢復了以往的安靜。


  掌門太玄真君目睹了這次盛會的全過程,明白殷渺渺的聲望已經漲到了足以撐起一個門派的地步。


  兼之顧秋水又多次表明不想接任掌門之位,他嘆了無數次氣,最後還是找上了殷渺渺,和她商量繼任的事。


  誰想她的第一反應是:「我修為低實力弱,擔不起重責。」


  掌門以為是例行謙虛,正要勸說,她又來了句:「我志不在此。」


  什麼?又一個不想當掌門?!

  太玄真君差點綳不住,險之又險忍住了,和善道:「這話怎麼說?」


  殷渺渺沒有解釋,反而道:「掌門肩挑一門安危,責任重大,且俗務纏身,難免有礙修為……唉,這麼多年,掌門辛苦了。」


  太玄真君被戳中心事,不禁嘆息,可道:「為了門派,犧牲在所難免。」


  「晚輩有個主意。」殷渺渺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如效仿歸元門,請顧師兄暫代掌門之職,我從旁協助。」


  太玄真君沉吟起來。這主意不新奇,他任命師弟扶乙真君為閣揆,就是出於平衡庶務和修鍊的目的。


  但分權是個很敏感的話題,不是信任的人,閣揆可能名存實亡,就是個看守圖書館的管理員。


  難得秋水和素微不出一門卻彼此信任,兩人又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困於俗務委實可惜……太玄真君權衡半天,慎重問:「你這話可出自肺腑?」


  「絕無虛言。」


  太玄真君點頭,不再提這事了。


  一個月後,顧秋水趕回來,殺到白露峰,興師問罪:「你坑我?」


  「你當年騙我怎麼不說?」殷渺渺反唇相譏。


  顧秋水面色不改:「我那是為你指點迷津。」


  殷渺渺摸准了掌門的愛徒之心,毫無畏懼:「少自欺欺人了。」


  「恩將仇報。」顧秋水坐下,思考了會兒,說道,「既然這樣,一不做二不休,可以再分配一下。」


  殷渺渺立即說出打算:「執法堂。」


  顧秋水同意:「是時候加大執法堂的權力了,以前都是弟子輪值,保密度和執行度不夠。」


  「只要把門規和仙城條令完善,執法堂照章辦事,我們能省不少力氣。」殷渺渺屈指敲著桌案,「不過,要壓服內外,得選修為高的弟子。」


  他們都不介意讓執法堂擁有一支強大的兵力,反正只要實力夠高,就完全威脅不到自己。


  顧秋水頷首:「白逸深的正心劍很合適,但大權獨掌是大忌,還是要互相牽製為上。」


  「這不難。」殷渺渺稍加思索,有了主意,「一堂立法,專管補全法規,完善律令,一堂司法,專管審判問責,明辨是非,具體量刑,一堂執法,專管調查真相,逮捕罪犯。三堂分立,互不干涉。」


  顧秋水思索道:「司法職權太大。」


  「分等級吧,假若牽扯重大,各峰投票。」殷渺渺並未堅持依法審判,這是完全不現實的,「還有,需要監督。」


  顧秋水想也不想:「凌虛閣。」


  殷渺渺樂了:「不錯。」


  凌虛閣是沖霄宗的東宮,裡面的弟子享有特權,誰的賬也不用買,很適合作為督查存在。


  兩人三言兩語敲定了雛形,而後就是慢慢完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毫無疑問,未來的工作量肯定沒有現在那麼大了。


  殷渺渺故意道:「不過,要辦成這事,顧師兄得先得到掌門之職。」


  顧秋水認命了:「代掌就行了,省的還要辦接任儀式。」


  「門派不差錢。」她體貼。


  顧秋水冷笑:「殷渺渺,你再坑我,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能對我怎麼不客氣?」她挺好奇。


  顧秋水道:「白逸深回來接任執法堂,離竅島那裡就沒人了,要不是我過去,門派就得派別人。你說,現在元嬰修士里誰無職責在身,誰最適合?」


  殷渺渺的笑意頓時消失。


  「素微師妹,別老想坑你大師兄。」顧秋水微笑,「我們要一致對外,才能各得所願。」


  殷渺渺呵呵:「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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