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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靄沉沉, 流雲湧動,野草在風中瑟瑟發抖。
魅姬撫了撫鬢邊吹亂的發絲, 眉眼間洋溢著慵懶之色:“你說, 你是我的目標,可我不這麽想, 這個姓柳的女修也不錯。”
仿佛故意要增加說服力, 她一邊說, 一邊伸出手, 端詳著雪白纖長的手掌, 慢悠悠道:“用她的身體, 奪走你的男人, 肯定更有意思。”
“這麽狡辯可就沒意思了。”殷渺渺冷哂, “你用她不正是為了接近我麽?在我看來,整個十四洲裏,你瞧得上的身份隻有三個。”
“哪三個?”魅姬配合得詢問。在做反派這方麵, 她可比淩西海稱職得多。
殷渺渺好似心情奇佳, 有條不紊地列舉:“最符合你心意的人,恐怕是凰月穀的念穀主,這等美人, 我見猶憐, 世無其二。”
魅姬盈盈一笑:“這倒不假。”
“遺憾的是,凰月穀雖為七大門派之一,各方麵還是稍遜一籌。你行動的次數越多,暴露的風險越大, 顯然這最後一次冒險,她終歸不是最佳選擇。”殷渺渺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甚至算得上溫和,卻莫名予人強烈的壓迫感。
她繼續道:“第二個選擇,是萬水閣的藍素心。她是南冥島主,深受遊衍信任,手握大權,然而,這意味著你有更多暴露的危險。”
魅姬勾起唇角,說道:“這你可猜錯了,我不喜歡那個女人,純粹是因為她太醜了。”
殷渺渺沒有接這句話。她也不喜歡藍素心,可沒必要嘲笑人家的長相:“所以,隻有我最符合。”
“你也不見得多美。”魅姬毫不留情地譏笑了句,“猶不如那隻小蟬。”
殷渺渺“哦”了聲,說道:“可我現在,應該是……”她思考了下,半是篤定半是認真地說,“算是十四洲最有權勢的女人吧。”
這話絕不是在自吹自擂,隻能算是平鋪直敘。因而雖是當事人自己說出口,卻不見浮誇,唯有信服。
魅姬終於不再戲於言語,幽幽道:“既然你猜到了這裏,不妨再猜猜結局,是我贏呢,還是你贏?”
殷渺渺不答反問:“你肯和我說閑話,是覺得這裏既不在門派中,護山大陣奈何不了你。我又隻是初期的修為,絕對殺不了你的,對嗎?”
魅姬不置可否:“難道不是嗎?”
“沒錯。”殷渺渺承認,“你們岱域來的人,個個實力不凡,憑我一人,別說留下你的命,傷你也不容易。”
“哦,看來你是願意拱手相讓?”
殷渺渺笑了,毫不留情地嘲諷道:“別傻了,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你,難道不會找幫手嗎?”
話音未落,魅姬就感覺到了一股逼人的殺意自背後刺來。她不奇怪會有埋伏,卻很納悶,這股殺意鋒芒畢露,怎麽能做到如此突兀地閃現,不留一絲征兆?
抱著這樣的疑問,魅姬從容閃身,原以為能輕易避開這一偷襲,誰知竟料錯了。
劍氣破開了柳煙之的皮肉,觸及了她的本體。
傷不重,但叫魅姬愕然。
她旋過身,隻見本來站立的地方幽幽冒出了一道紅色的影子。體態纖薄,如枝頭杏花,白襦紅裳,裙擺迤邐,烏黑的頭發綁成辮子盤在後腦上,清秀的眉眼間洋溢著濃烈的殺氣。
魅姬往地上一瞧,挑眉道:“鬼修。”頓了下,泛上幾絲嘲弄,“金丹的鬼修?”
結果她麵前的小鬼修口氣比她還大:“你不錯,居然能逃過我的劍。”
魅姬:“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嗎?”
“一個會死在我劍下的人。”杏未紅一擊落空,蓄起的氣勢不跌反升,“看劍!”
更銳利的劍氣迎麵撲來。
與此同時,無形的神識如蛛絲網結起,牢牢鎖定了柳煙之。魅姬拿別人的軀殼作為盔甲,也為之所束縛。
殷渺渺成功入侵了靈台。
意識海像是星空的投射,無邊無際,漂浮著數不清的神識碎片。魅姬的聲音自四麵八方傳來,深幽難尋:“你想找到我,保下她的性命,可沒這麽容易。”
“不試試怎麽知道?”殷渺渺何嚐不知直接殺了柳煙之,逼迫魅姬主動現身,遠比這樣捉迷藏來得有效。
可她和魅姬,乃至杏未紅的修為,遠遠高出柳煙之,在她們的交手中,死亡的可能性高達九成半。
最後半成是成為靈台被毀的植物人。
柳煙之在少女時代,也曾是凰月穀的新秀,後來遭遇不幸,沉寂近百年,卻依然憑借著毅力築基成功。後來更是敢於冒險,嚐試另一種修道之法,足以見其堅韌。
她千辛萬苦走到今天,殷渺渺不希望她的道途就此崩阻。
總要試一試。
她的神識凝聚成細如蠶絲的線團,呈螺旋狀盤旋搜尋,一寸一寸,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靈台廣袤無垠,誰也不知道能有多大,而神識必然是有限的。
魅姬若是躲在角落裏始終不動,殷渺渺當然找不到。幸而她不是一個人,杏未紅還在外麵。
天地一劍。
杏未紅使出了第二招“螳臂當車”。
你厲害,又怎樣?我偏要擋住你,殺了你,用你的血洗我的劍。
魅姬吃過一次暗虧,不敢再輕忽大意。她以最小的動靜躲開了這一劍,腕上鈴音響動,音波蕩開,化作神識的波浪反推而去。
然而奇怪,她明明避開了杏未紅的劍氣,本體卻依舊感受到了劍芒擦過身體的痛楚。
這劍法有古怪。
魅姬心念一動,一柄翠綠的笛子現於掌中。她橫笛於唇邊,嗚嗚吹響了玉笛,笛聲清脆,聽在人耳中卻像是一千隻黃鸝在耳邊鳴叫,叫人集中不了精神。
可杏未紅置若罔聞,一劍落空,再跟一劍,全然不受影響。
劍氣呼嘯而來。
魅姬皺起了眉頭,鬼修沒有肉身,注重於魂魄的錘煉,確實會比一般的活人更不容易受神魂之術的影響。
但她的笛音不僅攻擊元神,也能影響情緒,就算是鬼修,做不到滅七情六欲,一樣會受其影響。
這小女修境界不高,怎麽這麽難纏?
魅姬不想過多糾纏,免得被殷渺渺發現破綻。她轉過笛子,改吹為握,主動出擊掃向杏未紅的麵門。
此時,杏未紅的一招已經蓄勢完畢,木劍準備揮下,若是臨時格擋,便會使得氣勢一瀉千裏,落入下風。
魅姬正是要借此擊潰她的攻擊。
可她不了解杏未紅是個什麽樣的人。過去弱的時候,叫木楞,現在強了,不妨稱之為頭鐵。
臨陣退縮四個字,她沒學過,也不懂。
她看也不看掃向自己的玉笛,隻略微抬起手腕,劍尖依舊對準魅姬刺了過去。交手的刹那,木劍刺中了柳煙之的肩頭,而玉笛則穿透了杏未紅的身軀。
杏未紅看也不看傷口,邊緣泛起淡淡的霧氣,很快修補好了缺口。她轉過身,手臂抬起,又一劍蓄勢待發。
而這個時候,殷渺渺已然發現了端倪。
柳煙之遭遇附身,神誌不清,靈台內的神識處於休眠狀態,而魅姬要應付杏未紅不間斷的攻擊,必然要作出應對。
靈台內活躍的部分,就是魅姬藏身所在。
神識如清風蕩去。
就在快要逼近的瞬間,動靜在截然相反的方向出現。
“猜錯了。”背後傳來一語輕笑,“輪到我抓你了。”
玉掌往前一抓,殷渺渺的神識影像轉過頭,倏而變作一簇簌簌而下的金色光點,將她團團圍住。
“幻術。”魅姬神色了然。通常幻術都是針對整個靈台編織,要隱藏在靈台裏麵,須要極高的控製力。
她一揮袍袖,神識凝聚而成的紫色煙氣如旋風掃過,驅趕著靠攏的流光。流光不甘示弱,細碎的光點凝聚成型,化作一張厚實的幕布,將煙風盡數擋下。
煙氣匯聚成一處,又變作一隻振翅高飛的鷹隼,利爪扼住幕布,用力撕扯,尖喙狠狠啄下。
幕布沒有選擇爭鋒相對,反而稀釋開來,化布成網,卸掉抓咬的力量,卻始終牢牢困製著煙氣。
然而,就在二者龍爭虎鬥之時,靈台突然暗了下來。
透明的高牆拔地而起,直接圈定了整個戰場,煙霧飄散到空中,化作蒼穹般的天頂,直直往下蓋落。
魅姬微微勾起了唇角。
殷渺渺拿幻術作為誘餌,引她出現,何嚐不是她在引誘她深入,好將其神識困在柳煙之的體內?
可就在巨大的穹頂即將蓋攏的時候,一縷金光亮起。
彩羽輝煌的鳳凰衝天而起,尾羽拖曳過天際,劃出一道優美的痕跡。穹頂觸碰到鳳凰的羽毛,便被灼出了一個焦黑的大洞。
鳳凰脫身而出,淩駕於空中,遙望著魅姬藏身的方向。
神識較量,不必拘泥於外物,自可隨心所欲。
魅姬搖身一變,身形扭曲拉長,變成了一條曼妙的美人蛇。通身覆蓋著紫色的鱗片,粗如碗口的蛇身飛躍而起,尾巴卷勾,撲向小巧玲瓏的鳳凰。
鳥與蛇狹路相逢。
蛇身矯健有力,撲捉迅疾,一下子絞住了鳳凰。但同時,火焰擦亮在鱗片上,燎出絲絲焦斑。
兩者皆非真實的動物,不受常理規範,所有的體現都是神識的反饋。
魅姬的神識凝實又不乏靈活,與她精深的修為匹配,且她是本體寄存於此,更具備力量上的優勢。
而殷渺渺客場作戰,境界落於下風,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影響了她的神識,使其擁有了特殊的力量,能夠傷害到他人的神識。
巨蛇緩緩絞緊,被火光燒灼的部分不斷修補,顯然魅姬毫無顧忌地增加投入的神識。
她自有算計。
殷渺渺敢在別人的靈台輸入那麽多的神識嗎?一旦比重超過閾值,她的元神便會和柳煙之的緊密相連,無法輕易抽身。
但她如果就此罷手……那可太好了。
魅姬覺得自己的勝率還是很大的,為了一個不想幹的人(同時也是情敵),有必要置自己於險境嗎?
當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