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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大門派接到殷渺渺的邀請函, 第一反應都是:終於來了。


  這麽多年來,眾門派從未忘記過神京的傳承, 隻是鑒於殷渺渺過去的表現, 暫且按捺不動而已。


  說實話,假如再過幾年還沒有動靜, 就憑器院的所作所為, 足夠大家暗謀一出圍攻光明頂了。


  好在殷渺渺並未讓人失望, 悶聲不響這麽多年, 踩著大家的心理底線, 主動提了起來, 還給了個不錯的借口。


  毫無疑問, 去, 必須去。


  回信紛紛到來。


  不出一月,這件事就成為了十四洲的熱門話題,路人皆知。


  衝霄宗這個巨大的門派機器由下而上動了起來:雜役弟子忙著清掃山門, 移栽花木, 訓練仙鶴;普通弟子要釀靈酒,養靈獸,布置門派的角角落落;備受長輩重視的親傳弟子, 則要抓緊時間修煉, 不能墜了門派的名頭……


  當然,最忙的是織衣坊,加班加點趕工,從金丹修士到煉氣弟子, 人人都想要一件華美的新衣見客。


  忙、忙、忙。


  拂羽把親友弟子全都抓了壯丁,猶嫌不夠,虎視眈眈地去找葉舟,準備再拉一個人幫手。


  葉舟果斷:“沒空,我要完善《丹論》。”


  拂羽瞥著他:“我昨天還瞧見你出門了。”


  “你知道的,有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葉舟說,“她叫我去,我就得馬上去,別人叫我去,我去了……你不要坑我。”


  拂羽欲言又止。


  緣分這種東西真心一言難盡。


  他這麽多年旁觀下來,眼睜睜看著葉舟婉拒了丹心門的長老之女,無視了丹鼎閣的諸多秋波,沒給默默守候在旁的人一點回應……就這樣一頭栽進去,幾百年沒想過放棄。


  難以置信。


  他做凡人的時候都知道初戀多半成空,該放下的時候就得放下,偏葉舟好似缺了一根筋,不知道什麽叫“你若無情我便休”。


  也不知道幸還是不幸,執拗了數百年,終於有了回報。


  可這回報也……很不好說。


  隻能歸咎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拂羽不好置喙別人的感情,也就說不出“你別這麽順著她,男女相處不是那麽回事”這種話,退而求其次,問道:“你總得幫我一把。”


  葉舟放下茶杯,叫道:“細流,你進來。”


  “哎。”身著窄袖道袍的沈細流走進來,笑嘻嘻地行了一禮,“拂羽師叔好,我師父說了,我先借給你使喚兩天。你可不要小氣,多教師侄兩手哦。”


  拂羽笑了笑:“沒問題。”又看向葉舟,“大徒弟都借出來了,不如……”


  葉舟:“……行吧。”他把和玉、柳煙之都打包交給了好友。


  拂羽非常滿意,沈細流常有奇思妙想,柳煙之精通庶務,最重要的是和玉年紀小卻聰慧非常,最適合拿來當門派的吉祥物。


  “小和玉就跟著師叔,長長見識。”他安排,“細流和柳道友就辛苦些,下山一趟,在雲光城裏盯著些,別叫人壞了門派的名聲。”


  沈細流秒懂。


  雲光城要開世界級會議,城市麵貌很重要!


  她就是一雙潛伏在城裏的眼睛,誰敢搞事,立馬搬出後台解決,解決不了,回家告狀。


  葉舟囑咐小弟子:“要聽拂羽師叔的話,”再囑咐大弟子,“自己小心些。”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沈細流隱蔽地看了眼垂下眼簾的柳煙之,心裏重重歎了口氣。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女神。


  慘。


  她假作什麽都沒發現,幹幹脆脆告退,挽了柳煙之的手臂:“煙之姐,咱們下山玩去。”


  柳煙之笑了笑,毫無異色:“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挑一挑要用的藥材。”


  她們親親熱熱地說著話,一道下山去。


  商人們的嗅覺最是靈敏,聽到衝霄宗邀請了各大門派,即將舉辦友誼積分賽,立刻蜂擁而至。


  客棧的房費立刻上浮了三成(如果不是管控會更多);店鋪裏的貨品忽然豐富又突然缺貨,需要預定;茶館、酒館非飯店亦有不低的上座率,到處傳播八卦。


  沈細流到了雲光城的執法堂駐點,向負責的師叔轉達了拂羽的指示。


  “請拂羽師叔放心,我們已經增加了幾班巡邏,一定會處理好城裏的事務。”負責人的態度不卑不亢,既不因為沈細流修為低而輕慢,也沒有因為她有後台就諂媚。


  沈細流恭維了句:“師叔是磨劍峰的高徒,定然手到擒來。”


  約莫十幾年前,任無為卸任執法堂的掌事,這個重擔毫無懸念地被殷渺渺甩到了白逸深的身上。


  白逸深手持正心劍,公正無私,提拔磨劍峰的師弟妹們有之,卻一定是品性與實力兼顧的弟子,門派上下均十分放心。


  沈細流掐指一算,白逸深是和金大腿一輩的,當然不會仗勢欺人,擺足了後輩的姿態,客客氣氣地走完了流程。


  她婉拒了帶領執法小隊的建議,直接去了小鼎峰名下的商鋪,以查賬的名義留了下來,準備留意雲光城的大小動靜。


  雲光城分四坊,沒有真正的商業中心,不同的地方賣不同的東西。小鼎峰的鋪子就開在最富有生活氣息的下弦坊。


  不過,鋪子不賣丹藥,而是賣胭脂水粉。


  這自然是沈細流的主意。她發現自家師父為了討好女神,搞出了很多比市麵上精致不知多少的眉黛胭脂,驚為天人,死纏爛打央求開了家鋪子。


  她也苦啊。


  金石峰有錢沒錯,小鼎峰也得有自己的收入來源吧?尤其煉製本命靈丹,要燒掉多少錢,光靠月例怎麽夠?做任務曆練又很危險,不符合她的作風。


  開個鋪子賺點補貼,不過分。


  她不可免俗地照搬了一些現代的奢侈品銷售手段,什麽vip,什麽購買多少才能買王牌產品,等等。


  本來還想找城裏的藝人帶貨,提了一嘴就被葉舟瞪了回來。


  她後知後覺地明白,無論粉飾得多麽美好,這依然是一個等級分明的世界,境界即是尊卑。


  沈細流安分了下來,老老實實走高端路線,在女修們裏打開了口碑。


  今天她們到鋪子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女修前來打探。掌櫃很無奈地表示:“新一批貨還沒到,各位仙子耐心一些。”


  女修們滿臉遺憾:“還要多久?”


  “快了快了。”掌櫃含糊其辭。


  “快了是多快?”大概不是第一次,誰也沒上當。


  沈細流替掌櫃捏了一把汗,店裏的上新頻率取決於女神的需不需要出門,一旦閉關,基本斷貨。


  掌櫃非常狡猾,偷換概念:“積分賽開始前,幾位再來看看吧。”他連哄帶騙,終於將一群買不到貨的修士們給哄走了。


  沈細流鬆了口氣,臉上帶笑:“我們鋪子還是很受歡迎的。”


  柳煙之卻沉默了會兒,搖頭道:“小流,這不是長久之計。”


  沈細流無奈:“我知道,可師父不動手,我也煉不了啊。”


  柳煙之命掌櫃拿來賬本,一目十行掃著數字,慢慢道:“咱們這個鋪子當初按照你的想法,打造的是品牌,不是專賣某一種胭脂水粉。現在名氣已經打出去了,很多人想買卻買不起,想買也買不到,這很危險。”


  沈細流好奇:“為什麽?”


  “我雖不懂生意經,卻知道一個不變的真理。”柳煙之抬起眼眸,正色道,“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不是誰都有耐心等那麽久,別家的東西不比我們差多少,人家為什麽非要等我們不可?胭脂水粉說白了,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不似法衣法寶。”


  沈細流一怔,陷入思索。


  她確實有點想當然了,以為把奢侈品和饑餓營銷那一套,搬到古代背景下的修真界沒什麽問題,卻忘記了兩個世界的背景截然不同。


  “是我想當然了。”她撓了撓頭,坦然地承認了錯誤,“但現在調低價格肯定來不及了。”


  柳煙之道:“當然不能降價,我的想法是,尋一個最容易煉製的物件,改良一下方子,再招幾個丹鼎閣的弟子協助煉製,保持供貨量。”


  她纖白的手指劃過賬冊,沉吟道,“口脂如何?這東西用得快,且最常見,顏色又多,容易出新花樣。”


  沈細流:“???”


  等等,她聽到了什麽,這不就是口紅嗎?買得起的奢侈品,你能擁有的第一個奢侈品,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不給你買口紅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無數營銷梗飛快閃過腦海,沈細流開始懷疑人生。


  柳煙之問:“如何?”


  沈細流默默點頭,這兩年冒出來的小尾巴迅速縮回了屁股底下——有本事的人能從蛛絲馬跡,就想出適合的辦法,沒本事的人就不一樣了,隻會照本宣科。


  “正好我對口脂也有些了解,我先擬個方子吧。”柳煙之淺淺一笑,口述了幾個配方,問她,“你喜歡哪個?”


  沈細流拍馬屁:“都喜歡,煙之姐最厲害。”


  柳煙之微微笑了笑,沉默片刻,忽而問:“那你覺得,以後我給你們師徒打工,掙點靈藥錢,如何?”


  沈細流心裏一突,小心翼翼地問:“呃,是時間到了以後嗎?”


  “是啊。”柳煙之道,“離我和葉真人的約定,已經沒多少年了。”


  沈細流沉默。


  柳煙之是投靠人,自由身卻受雇於葉舟。這種模式在煉丹師身上很常見,一般投靠到期後,雙方兩清,再無幹係。


  離她當年定下的五十年,已經不遠了。


  沈細流很為難。她和柳煙之情同姐妹,受她教導良多,私心很希望她留下來,但同時,她又很清楚柳煙之不是純粹為了掙靈藥錢。


  她是想留在葉舟身邊。


  至於原因,實在不必多問。人心都是肉長的,麵對一個救自己於絕境的人,容貌身份樣樣不差,更是在某一專業領域極有建樹,眼看就要開一流派,動心又有什麽不對?

  關鍵是,柳煙之從未表露過,不曾對別人造成一星半點的困擾。


  情不知所起,沈細流總不能責怪她動心。喜歡一個人就好像大姨媽,忍是忍不住的。可她師父心裏已經有人了,也是她的女神,門派的大佬,兩個人感情不錯。


  這種情況下留下來幹什麽,吃狗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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