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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渺渺收到魔修的戰書後, 並沒有太放心上。


  她現在有一明一暗兩件要緊事,明麵上的自然是神京書院, 煉器之道於她無甚作用, 其他法術卻可以給她不少啟示。


  尤其是神魂之術,鯖魚幻境便是出自神京修士, 其專業性毋庸置疑。她十分渴望吸取經驗, 與己道互相印證。


  暗中的大事, 便是凡間的變革。在葉舟的本命靈丹徹底成熟前, 她不會貿然透露風聲, 如今隻是授意拂羽, 叫門下弟子多去凡間行走曆練。


  走的人多了, 消息也就多了, 凡間對於修真界的了解也會慢慢加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凡人數以億計,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須小心再小心。


  除了這兩件關乎未來千百年的要事, 她還要修煉。


  《芙蓉指》和《落英掌法》由丹朱仙子和烈美人這對師徒所創,雖然功法並不相同,但內核一脈相承, 實在難得。她想抓緊時間將這門新道術融會貫通, 日後也好多一門對敵的手段。


  再者,她領域初創,不夠圓融,亦需要多加練習揣摩。


  這都是水磨工夫, 必須踏踏實實反複練習,不正常如雲瀲,一樣要靜坐山頭,無日無夜沉浸其中,方能如臂指使。


  修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資和百分之一的汗水。然而,哪怕天資縱橫,不勤勉修行,永遠無緣大道。


  因為,天資乃天授,長生卻是逆天而行,想躺著就進階,無異於癡人說夢。道途必須百分之百,方能前行一步,少半步都不成。


  殷渺渺不想也無暇分心顧及道魔之戰。左右衝霄宗那麽多元嬰,有的是人手,再不然顧秋水還在門派,不能浪費了。


  誰知天不遂人願。


  萬影魔君將約戰的地點定在了粱洲金陽江以西,也就是他先前打下來的地方。他手筆極大,直接將小半個粱洲做了棋盤,言明如果勝了,這裏歸魔修所有,若是輸了,魔傀山的人便撤出粱洲。


  歸元門、丹心門、禦獸山都不想家門口杵著一群殘暴的魔修,難免十分心動,想要一舉拿下。


  但萬影魔君代表整個魔道下戰帖,北洲三家顯然不夠資格,還得要衝霄宗和萬水閣加入。


  按照規矩,三家應戰,所贏之物當三家平分。


  可粱洲的地盤是能分給別人的嗎?歸元門又不傻。


  按照殷渺渺的想法,萬影魔君其實並不想要粱洲的地盤。


  與敵人隻一江之隔,且敵眾我寡,處境不佳,還都是他魔傀山的嫡係——他現在成了魔帝,魔洲自有大好的魔山能給予屬下,何苦在粱洲與道修苦戰?


  但打都打下來了,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幹脆將道門一軍。


  這點算計不難看穿,難的是看穿後還能克製住貪念權欲。


  不過,萬影魔君終究小覷了三大宗門。


  遊衍極有魄力,接到戰帖後就放出話來,道門一體,本該互相扶持,萬水閣會派人去粱洲馳援,略盡綿薄之力。


  姿態這般漂亮,很是在十四洲刷了一波聲望值。


  顧秋水點評:“遊衍這些年愈發有梟雄之態了。粱洲的那點好處,食之無味,當舍則舍。”


  萬水閣這麽大方,衝霄宗本來也可以這麽幹。


  問題來了。


  魔修在粱洲的地盤不小,仙城數十,疆域遼闊。棋盤太大,各棋子間必須有聯絡之法,才能統籌全局,及時應變。而萬影魔君能夠用影傀寄生在棋子體內,達到感應各方局勢的目的,道門呢?

  衝霄宗建了星道(即是聯絡網),才能勉強達成延遲一個時辰的即時通訊。禦獸山倒是有青鸞鳥,但妖獸血肉之軀,怎麽能和神識的速度相提並論?


  飛英在得知此事後,斟酌許久,終於選擇告知掌門,殷渺渺有一秘法十分特別,或許能給解決這個問題。


  同時,他也寄了信來,和殷渺渺坦承此事,請她原諒自己的泄密。


  “這事我做得不仗義,可我想,要是能夠贏下這一戰,便能少死很多的人,所以思前想後,還是說了。其實我也知道,姐姐多半不會怪我,因為你也想早點結束戰爭,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我現在都不想聽死了多少人,一個數字聽起來好像是牛馬豬羊,一點也不多,可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殷渺渺看了便是一歎。


  她當然沒有責怪飛英的意思,無意道魔之戰,不代表不願意參加。不管怎麽說,到了她這個位置上,很多事是義不容辭的職責。


  問題是她肯,歸元門也未必願意。


  但這回她料錯了。


  歸元門主動送了信函過來,點明事情原委,請求她前去粱洲一趟。且在敘述前情時,夾帶了一句“道君閉關頓悟,不敢驚擾”。


  這話當然不能隻看表麵意思,翻譯過來的實情其實是:歸元門的掌門瞞下了魔修下戰帖一事,壓根沒告訴長陽道君知道。


  殷渺渺震驚了。


  萬影魔君升任魔帝,又把地點定在北洲,怎麽都是要長陽道君出麵才妥當。歸元門掌門這麽做,絕對稱得上是“欺上瞞下”。


  顧秋水得知後,極其幸災樂禍:“看來乾門和長陽道君有了心結啊,哈哈哈,笑死人了。”


  殷渺渺也很無語。一派掌門和一派靠山麵和心不和,歸元門有得鬥了。


  “左右和咱們不相幹。”顧秋水擺擺手,“你想去就去,早點休戰也好。”


  “我不想去,這不是沒辦法麽。”她歎氣。私怨是私怨,大義是大義,為一己之恨枉顧萬千性命,也就不是她的道了。


  “氣不過是不是?”顧秋水揚起劍眉,英姿勃發,“叫聲大師兄,我替你出個主意。”


  殷渺渺言簡意賅:“滾。”


  顧秋水遺憾地搖搖頭,似乎錯過了十分有趣的事。


  *

  既然確定要去粱洲,先前諸多打算自然不成了。


  殷渺渺把器院的諸事丟給顧秋水,想了想,隱匿氣息去了小鼎峰。


  入目所及,除了承擔所有居住用途的一座大院子,就是煉丹房、煉丹房、煉丹房和藥園、藥林、藥池子。


  藥田旁邊還豎著一塊木牌,寫明栽種了什麽藥材,然後嚴令禁止擅動,違者“後果自負,勿謂言之不預也”。


  她懷疑這是沈細流寫的。


  其中一方麵積較小的藥田旁邊,有個十歲左右的小童,紮著道髻,頭戴銀冠,穿著道袍,背著藥簍,正趴在地裏和蟲子做殊死鬥爭。


  殷渺渺心念一動,落地的時候“一不小心”歪了歪,把藥田邊緣的幾株草藥給踩爛了。


  孔玉瞪大了眼睛,白嘟嘟的臉頰漲得通紅,磕磕巴巴地說:“我、我的靈草。”


  “哎呀。”她假作剛剛發現,眨著眼睛道,“我沒看見。”


  孔玉:qaq

  殷渺渺又道:“怎麽辦?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孔玉揉揉眼睛,走過去拔掉了靈草,小大人似的說,“你下次小心一點,不要再踩壞了。”


  “好好好。”她笑眯眯地應承,往旁邊跨了一步。


  又踩死了一株。


  孔玉驚呆了。他反應極快,豁然抬頭:“你是故意的!”


  “誰說的,我沒看見。”她不認賬。


  孔玉才不信,握住頸間的玉墜,大聲呼救:“師姐!有壞人來砸場子了!”


  過了會兒,沈細流騎著一隻過於肥胖的仙鶴飛了過來。她還未築基,不能很好地駕馭仙鶴,不得不拚命摟著鶴的脖子,姿勢有些滑稽。


  不過她自己沒多在意,狼狽地爬了下來,先看看孔玉,確定他安然無恙。這才斂容正色,對殷渺渺行了一禮:“晚輩小鼎峰沈細流,不知是哪位前輩當麵?來我小鼎峰有何事指教?”


  她口中問著,餘光卻掃過殷渺渺的衣著。可惜她早已用幻術遮蔽真容,為人所見的隻有再普通不過的門派道袍。


  殷渺渺道:“我路過。”


  “師姐,她踩壞了我的靈草,兩次,還說不是故意的。”孔玉告狀。


  殷渺渺故作訝然:“踩壞你的靈草?這話從何說起?”


  “你還賴賬?”孔玉委屈至極,指著藥田,“那不是你踩……”


  他傻眼了。藥田裏的靈草好好地長在那裏,除了有幾株被蟲子啃出了幾個洞,完好無損。


  “怎麽會……”他茫然無措地看著沈細流,“我明明看到她踩壞了。”


  殷渺渺淡淡道:“胡言亂語!這就是你們小鼎峰的禮節?”


  沈細流也覺得奇怪。但她了解孔玉,知道這個師弟不是愛說謊的孩子,可也無法解釋眼前的情況,隻好道:“看來是一場誤會。”不等殷渺渺說話,飛快道,“前輩來此,可是來尋家師?”


  “我路過此地,沒想到你師弟空口白牙汙蔑我。”殷渺渺慢條斯理地說,“你不給我個說法,少不得去執法堂走一趟了。”


  沈細流回門派不長,卻借著真傳弟子的身份,在門派內多有打點,所知不少,執法堂自然不例外。


  她不知孔玉為何指責對方,但既無證據,鬧出去肯定是自家沒理。思量片刻,不卑不亢道:“師弟年幼,冒犯了前輩,是我這個做師姐的不稱職。晚輩在這裏給您賠個不是,還望前輩見諒。”


  而孔玉見狀,咬了咬嘴唇,走上前來道:“和師姐無關,是我、我的過失。晚輩在這裏給前輩賠罪了。”說著,拱手向前拜了一拜,行了個大禮。


  殷渺渺定定看著他們。


  風吹拂樹梢,碧葉徙靡,鳥語清脆。


  靜謐中,山頭那頭走來一人,蹙眉看著他們:“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師父。”沈細流心頭一鬆。


  葉舟走過來,看了看眼中含淚的孔玉,又看了看一身道袍的陌生女修,半晌,奇怪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這徒兒冤枉我,說我踩死了他的靈草。”殷渺渺笑了笑,“他們說給我賠不是,可這賠罪不是口頭上說說就好了。”


  她眸光轉動,如明月生輝:“得拿出點誠意來。”


  沈細流頓時不安,覺得好似跌進了大坑,求助似的看向了葉舟。他問孔玉:“是這樣嗎?”


  孔玉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抬頭和葉舟對視了眼,抿著嘴角,低頭回答道:“是。”


  聽見這回答,葉舟多少有些遺憾。不過他沒有責罵的意思,隻問道:“師姐好興致,怎麽想起來試我這兩個徒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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