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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任無為和江離亭的劍意之戰, 紅砂真君和火炎真君對付起迷心花來,就要粗暴簡單很多了。


  火炎真君用拳頭開道, 紅砂真君手持靈筆, 當空繪出符文。拳風與法術一近一遠配合默契,專門對付扭動的莖葉。


  幾招過完, 他們就大致摸清了這巨型迷心花的能耐。葉片不算特別靈活, 但又強大的防禦能力, 大多數法術砸過去都能擋下來, 莖非常靈活且有勁, 不輸於許多藤類妖植。


  花苞不必提, 粉霧能夠製造出大量含有致幻毒素的煙氣, 花瓣呈針狀, 隔一段時間就會向外射出,全方位無死角地來一套針法。假如是柳葉城的那株迷心花,力道破不開元嬰體表的防禦, 但這巨樹高的麽……除非煉了特別的鍛體之法, 否則硬抗等於找死。


  就這組合,已經能吊打大多數高階妖植,可迷心花最可怕的顯然不是植物性的莖葉花, 而是妖獸化的根係。


  根係像是一隻土係妖獸, 隱藏在山林厚厚的土層中,伺機而動。


  於元嬰而言,迷心花這樣的對手也算得上是棘手了。


  “嗤”,火炎真君兩個拳頭上凝聚著一隻碩大的獅獸, 靈活地與纏繞來去的莖葉周旋。


  紅砂真君手腕微動,筆尖起轉撇收,一串金色的符文隨之流瀉出來,明明都是最簡單的筆畫,其蘊藏的力量卻極其驚人。


  大量的水自地底冒出,衝走了裸露在表麵的泥土。


  地下的活物例如老鼠、螞蟻、草木之流,早就成了迷心花的腹中之物,方圓一裏之內,隻剩下毫無生機的廢土。


  水一衝,土自然會順著流掉。


  除了迷心花的根係。


  他們二人都是強硬派,不玩什麽循序漸進的把戲,準備將根莖葉統統暴露出來,用殺傷力大的招式一波搞定,省得夜長夢多。


  暴雨衝刷下,一塊鮮少有泥土流失的地方暴露出來。


  下一刻,金色的符文便驟然凝聚,分散的筆畫組合到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個嶄新的符號,牢牢攝住了迷心花的根係。


  虯結盤錯的根係就好像冬天的蛇暴露在了陽光下,動作僵硬,緩慢地挪動著。


  趁此機會,火炎真君驟然出擊。


  兩團耀眼的烈焰迸射而出,一下子擊中了根係。


  焦糊的味道泛起,粗細不一的根係舒展開來,細一點的根已經化為了焦炭,簌簌落下,粗一點的卻隻是受了些傷,高高揚起頭,危險地打量著敵人。


  “這東西也太難纏了。”火炎真君傳音道,“短時間內拿不下來。”


  紅砂真君讚同:“既有靈植的韌性和耐力,又有妖獸的靈動凶猛……岱域帶來的東西要是都這麽難纏,那也太可怕了。”


  江離亭似乎發現了他們的窘境,淡淡道:“你們是對付不了它的。這是第五代的迷心花,已經徹底適應了十四洲的環境,又吞噬了夢嶺數不清的妖獸靈植……放棄吧。”


  “該放棄的人是你。”任無為說,“你們就這麽幾個人,能打得過我們那麽多人嗎?”


  江離亭道:“我們並不需要贏過你們。”


  任無為歎了口氣:“我們與你們本無冤無仇。”他口拙舌笨,實在說不出什麽煽動人心的話來,但比起他,紅砂真君和火炎真君更不適合□□臉,唯有硬著頭皮往下說,“你在衝霄宗待了那麽多年……很多人是你的同門,你的朋友。”


  “不錯。”江離亭頓了下,無限悵惘,“可世上沒有兩全的事。”


  他在衝霄宗的日子,其實過得不錯。尤其提前埋了秋蘭真君的線,得到的多是友善和討好——這當然十分片麵,他亦是帶著遊戲人間的心情在體驗,並沒有投入太多的感情。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時間長了,再虛情假意,到頭來也有了幾分真。


  比如袁落,這家夥的性格著實算不上好,一點就炸,且性子非黑即白,得罪了不少人。他一直以為他會早早隕落,誰知運氣不錯,竟然活到了金丹。


  百年相識,隻要沒有深仇大恨,變成朋友不稀奇。


  他始終記得任無為接任執法堂後,袁落拉著他,罵了殷渺渺半個月,發誓和她不共戴天。那個時候,他一邊安慰袁落,一邊心想,殷渺渺要去調查柳葉城的事,何須你不共戴天,過些日子,她就要死了。


  然而沒有,她活了下來,卻忘了一切。


  再三試探對方確實什麽也記不起來,對柳葉城更是一點印象也無後,江離亭斟酌許久,決定放過她。


  這並非出於友情。雖然他曾騙她說他們是朋友,實際上從結識的那天起,他便起了防備之心——萬一被這個過於聰明的女修發現自己的異常,殺了也費功夫。


  後來的事證明了他的顧慮。


  但那個時候,誰能預料到這個天資普通的女修能走到這一步呢?他出於對袁落的某種憐憫,以及不想扼殺一個優秀修士的不忍,最終選擇放棄了斬草除根。


  哪怕到後來,他在露華濃身上看到了類似指尖蓮之物,也隻是選擇殺了螻蟻,奪走東西了事。


  一念之仁,成就了今日的素微殷渺渺。


  他有點後悔,又有點微妙的欣喜。


  尤其是他被她用計識破身份,不得不逃離衝霄宗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興許當初的心軟並不是心軟。


  而是故意為之。


  冥冥之中,他始終期待著能有那麽一個人出現,能夠識破他的身份,打斷他的計劃,乃至察覺到岱域的存在,並為此阻止他們。


  “我自然知道岱域的所作所為,對十四洲意味著什麽。”江離亭道,“我本可以選擇拒絕,但我沒有這麽做——我是個自私的人。”


  任無為套了句老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回頭無岸。”江離亭笑了笑,平靜道,“如果不能戰到最後一刻,我對不起等我的人,也對不起培養我的門派。所以,什麽都不用說了,動手吧。”


  說來奇怪,此時此刻,折磨他數百年的痛苦消失不見了。他不再需要於良心和私利上搖擺掙紮,時時質問自己這麽做,是否吻合道心及一貫的處事原則。


  夜深人靜的時候,誘惑他放棄計劃,放棄親朋好友,放棄門派的心魔,也偃旗息鼓,陷入了長久的安眠。


  為什麽呢?


  因為有人意識到了他們正在做的事,並且開始阻止他們了。


  他是個庸俗自私的人,無法說服自己為了崇高的道德,放棄為親人愛人謀取一線生機的機會。但他同樣沒有辦法像淩西海一樣,堅定不移地去做這樣的事。


  理智和情感無時無刻不再撕扯著他,當終於沒得選擇時,他由衷鬆了口氣。


  現在,他可以自私地為所愛的人而戰了。


  竭盡全力,到死為止。


  “不用留情,我們身上下有禁製,什麽都說不了。”江離亭主動道明內情,“殺了我,是你們唯一能夠阻止我的辦法。”


  任無為又一聲歎,明白了他的決意。


  劍光起。


  群山震顫,火光衝天,雷雨傾盆而下。


  千裏之外的小山村裏,孩童躲在母親的懷中瑟瑟發抖,想哭又不敢哭,眼眶裏掛著兩朵眼淚:“娘……”


  “噓——是妖怪在打架。”生活在夢嶺旁邊的凡人村莊裏,流傳著許多可怖的傳說,知道山裏生存著許多可怕的妖怪,一口就能吞下好幾個人。


  是以,山嶺裏傳來劇烈響動時,村民們別說看熱鬧,出門都不敢,全家人縮在漆黑的屋子裏瑟瑟發抖,祈禱著事情快點過去。


  但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雷雨、山火先後降臨,後又起了強風,吹折樹木莊稼。有老人死活要去收曬在外麵的糧食,家人苦勸不住,隻能陪同出去。


  誰知一出門就傻了眼,遠處煙塵滾滾,伴隨著狼嚎鳥鳴,竟是大量獸類成群結隊地逃跑。狼與兔同行,鷹與蛇共逃,急急慌慌,踩爛籬笆,撞破土牆,看也不看嚇呆了的村民,隻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此地。


  “快!快跑!!”呆愣片刻後,老人顧不得收糧,撕扯著嗓子吼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逃離的隊伍裏又多了拖家帶口的人類。


  三日後,夢嶺周圍的凡間村莊,已成一片荒蕪。


  紅砂真君和火炎真君身上都見了血,法衣亦有多處破損,覆蓋在周身的靈力層亦厚薄不均,顯然主人已無心力控製了。


  好在迷心花的情況亦好不了多少,大部分的莖葉都被斬斷絞碎,隻剩下光禿禿的主幹還留著綠色的汁液,根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江離亭和任無為卻還在繼續比鬥。


  兩人一者生生不息,靈力恢複起來極快,一者常年苦修,別的優勢不好說,但絕對夠持久(?),連續打上三天隻是家常便飯。


  火炎真君忍不住:“劍純真不是磨劍峰的嗎?”


  紅砂真君掀老底:“天資太差,當年沒收他。”


  任無為不知道自己被同僚八卦了。他隻感覺到自己浮土般的修為緩慢地穩固下來,一層又一層,夯實成堅固無比的地基。


  “你的境界雖然不高,打起來還真是棘手。”江離亭道,“能和我拚到這個地步的人不多。”


  任無為狐疑:“這是在誇你自己吧。”


  他的靈力是靠日以繼夜的苦練積攢起來的,花了旁人數倍的功夫,這才在元嬰中期就達到了元嬰後期的靈力量。但在方才的打鬥中,雙方的靈力消耗都已經降到了三成。


  以他的積攢,再堅持半個月沒問題,但問題是,江離亭的靈力是在緩慢恢複,如春雨綿綿,源源不斷。


  到底誰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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