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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討厭人類的傲慢, 但不可否認,人很聰明, 比很多妖族都要聰明。我要是因為這個, 就把人類排除在外,我不是傻了嗎?”金妖王侃侃而談, 蘿莉身, 女王心, “不管是什麽種族, 隻要和我目標一致, 或者願意相信我, 就是我的同伴, 我都會接納他們。”


  殷渺渺長久無言。


  很難想象, 這番話是從一個妖族,甚至是一隻蝴蝶口中說出來的。與其相比,人類就顯得有些排外了。


  金妖王似乎看出了她的震驚, 笑盈盈地補了一刀:“有我這等想法的, 不止一個,你沒有去過妖國的都城吧?妖皇手下有十大將,十大相, 都是不同種族的。在這方麵, 我們妖族是不是比你們人類更懂什麽叫知‘人’善任?”


  殷渺渺沉住氣,笑道:“光做到知人善任,可還不夠。”


  “我自知曉。老鷹吃兔,兔子吃草, 獸類天性在此。”金妖王道,“我不遠千裏而來,也是想向你請教這個問題。”


  殷渺渺搖了搖頭:“這是現階段無法解決的,總不能都餐風飲露。”


  金妖王又一次對她伸出手:“那你願意和我一起想嗎?”


  殷渺渺笑了:“我離開了人族的地方,到處行走,你就該明白,這不是我的目的。你們做你們的,我要做我的。”


  “哦?我還以為你是忍受不了藍素心才走的,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嘛。”金妖王神色自若地收回了手,唇角的弧度一分未變,似乎全無惱恨。


  “我想到處走走,多看看,多聽聽。”她道。


  金妖王眼珠一轉:“這是什麽破解秘境的思路嗎?”


  殷渺渺平靜地說:“隻是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想多看一看而已。”


  金妖王也就沒再問下去:“你真的不肯和我走嗎?”


  “多謝妖王好意。”她自然還是回絕。


  “好吧,那我走了。”金妖王歎口氣,揮揮手,展翅高飛,空中飄下她清脆的聲音,“對了,我叫金小蝶。妖王有很多,金小蝶隻有我。”


  殷渺渺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微微笑了起來。


  *

  妖、靈二國常年對立,邊界自然戒嚴。想要比較安全地去往靈國,隻能繞遠路,從冰霜覆蓋的森林傳過去。


  期間經曆過數次險境,最凶險的一次,殷渺渺直接被一頭麋鹿頂下了山坡,摔斷了腿。


  她瘸了。


  “生老病死,我現在就差懷孕分娩沒經曆過了。”她調侃。


  葉舟都不知道她怎麽還笑得出來,強調說:“骨頭斷了,興許以後都不能好了。”


  “也就疼個十年八年的。”殷渺渺摸著傷腿,心情很好,“痛成這樣,我對這個世界越來越有真實感了。”


  葉舟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擰眉道:“真實感?”


  她道:“比起上一回,這次我們所有人都把這當做了一個幻境,一局棋。小心翼翼,是為了更好地落子,不代表當了真。”


  這裏的人沒有玩過網遊,卻和後世的遊戲玩家是一樣的心態。給己方陣營的npc加血建堡壘,不是覺得他們的命重要,而是想贏。


  葉舟無法否認這一點。


  他並不漠視生命,小覷敵人,但內心深處,把他們當作真實嗎?心生了懷疑,難免出現疑問:“這裏是真的,還是假的?”


  殷渺渺想了想,聳聳肩:“存在是否真實,是個哲學命題。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感受。”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傷腿,“這就是我的感受。”


  饑餓、寒冷、疼痛、困倦,她用身體去體會這個世界的真實,感受世界的角角落落。


  這是個笨辦法,但非常有用。


  ……就是過分有用了一點。


  隨著前行的深入,氣溫越來越低,她的傷腿疼得也就越厲害,最後不得不服用鎮痛類的草藥才勉強遏製住。


  好在天公待她不壞,艱辛地走了半個多月,終於穿過了邊境線,到達了靈國。


  這是雪鬆的國度。


  和妖國一樣,雖然二地對峙,但植物和動物本來就是共存的,在雪鬆林裏,一樣可以看到長著白毛的大尾巴鬆鼠。因為很少見人,也不怎麽懼怕他們,殷渺渺還趁機摸了一把,手感極好。


  雪鬆們都是原型,也就是說,分不出有修為還是沒有修為。殷渺渺找了一棵最為粗壯、年頭最久的古樹,試著和它交流:“你好。”


  沒有理她。


  殷渺渺歎氣,給葉舟使了個眼色,自己遠遠退開了。


  葉舟猶豫了下,開場白照搬:“你好。”


  “你是什麽東西?”雪鬆的語氣非常冷淡,一如其名。


  葉舟道:“旅行者。”


  他已經意識到這個世界裏習慣以種族代表個人,故而沒有說自己是人類,而是以另一種身份定義自我。


  果然,雪鬆沒有做出什麽激烈的舉動,依舊冷漠地問:“說出你的來意。”


  “我們行走四方,感受四時變化,觀察風土人情,無有惡意。”葉舟放平氣息,盡量以友好的態度說明,“今日路過此地,打攪了貴地的安寧,期盼得到諒解,並允許我們通過。”


  雪鬆從這番話裏提煉出關鍵信息:沒事,路過。


  所以它隻說了三個字“知道了”就結束了談話。


  之後葉舟無論怎麽說話,對方都不再給予回應。他自覺辦事不利,十分愧疚。殷渺渺卻覺得已經很不錯了——“它至少理你了。”


  都不理她!唉,一直以來,她都隻配享受這種非主角待遇,已經習慣了。


  得到了雪鬆的認可後,橫穿森林的麻煩就小了很多,除了常規的野外危險外,並沒有什麽威脅存在,太太平平地離開。


  下一個進入的是栗子樹林。


  殷渺渺第一眼就瞄到了毛茸茸的栗子,目光久久不能離開。


  一個時辰後,空氣裏飄散著濃鬱的烤栗子的香氣。許多聞到香味的小動物窸窸窣窣地跑過來,膽小的偷起栗子就跑,膽大的幹脆就窩在一旁,抱著啃了起來。


  葉舟最初擔心會惹怒樹靈,然而,興許他們都是撿的掉落的栗子,而非直接摘取樹上的果實,並沒有出現異常。


  又是平靜的幾日。


  臨走前,殷渺渺摘了一大片樹葉,包一大包栗子,滿載而走,還不忘揮揮手:“多謝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話音落下,樹林裏就起了一陣無名清風,徐徐吹拂樹梢,像極了揮別。


  葉舟忍不住想,靈國確實比妖國和平友好很多,更適合人類居住。但他也清楚,人類的繁衍發展是需要從別處掠奪資源的。


  要住,就得砍樹造屋,要吃,就得采摘果實,要行,船和馬車都需要木材……長此以往,不爆發矛盾才怪呢。


  而且,也不是沒有具有攻擊性的植物。


  食人花就是其中的一種。


  這一回,他們終於遇到了不佛係的植物,一上來就吞人的那種。遠觀是一片爛漫的野花群,人畜無害,被吸引過去才會發現,哪裏是一片,分明隻是一朵。那些五彩繽紛的小花瓣都是大花瓣上的斑點,整朵花綻開有浴桶大小,吞個人都不成問題。


  它還會散發出勾人心魄的迷香,噴濺出極具粘性的汁液,能把獵物牢牢困在自己的地盤,然後一點點腐化,吞噬個幹淨。


  敵人十分難纏,殷渺渺原以為有一場惡戰,誰想否極泰來,路遇貴人。


  鬆之秋意外出現,救下了他們。


  “我就在想,鬆莊主沒和我們投胎到妖國,多半是去了靈國。”殷渺渺擦掉濺在身上的黏膩汁液,神色泰然,視狼狽於無物,“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鬆之秋穿著粗麻衣衫,仿若苦修士,聞言道:“尚可,你們都在妖國?”


  殷渺渺道:“大部分是。”


  鬆之秋點點頭,轉身引路:“跟我來,你們身上的東西要盡快清洗。”


  有了知根知底的熟人指路,路途更為順利。殷渺渺等人在附近的一處溫泉洗淨粘液塵土,泡去了疲憊,這才伴隨著濃濃的硫磺味,一邊吃水煮鳥蛋,一邊敘舊。


  鬆之秋先說。


  他投胎到了靈國,成了一個植物與人的混血兒。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獸和獸能夠雜交,植物和植物也可以雜交,但植物和人跨種族了,能生下混血的情況非常非常少見。


  殷渺渺一開始以為是聊齋的畫風,隨意問:“是靈修化成了人形?”


  誰知鬆之秋搖了搖頭,緩緩道:“這具身體的‘母親’,在樹下睡了一覺,因而受孕。”


  殷渺渺愕然:這也行?

  更離奇地還在後麵。


  人類在靈國很稀有,至少比兔子鬆鼠老鼠要少,也十分愚昧。那個母親懷孕後害怕,偷偷生下了孩子後,把他扔在了樹林裏。


  鬆之秋是被他的父親及族人,也就是一片樹林養大的。


  他的身體也和普通的人不同,既有人的器官,也可以和植物一樣,依靠吸食日月精華修煉。


  殷渺渺忍不住腹誹,假如這不是幻境,是真實,那麽鬆之秋的這個身世和能力,怎麽看都是主角配置。


  但話說回來,鬆之秋是學神級別的人物,和她這樣的後天勤奮黨不同,故而毫不猶豫地做了伸手黨,問道:“莊主怎麽看?”


  鬆之秋說:“在十四洲,也並非沒有過類似的情況,但都是人形才能成功。”


  人和原型狀態下的獸類,是沒可能結出愛情的果實的,不然世界早就亂套了。隻有當妖修或者是靈修化作了人形,擁有了和人一樣的身體,才能夠跨物種結合,誕下子嗣。


  “也許,關鍵在於混沌之氣。”他作出猜想。


  殷渺渺沉思不語。


  玄幻的世界,拋棄科學的理論基礎會更容易理解其中的邏輯。人之所以誕生,是因為陰陽交合,所以,人本身也可以視作陰陽的產物。通常來說,肉身為陽,魂魄為陰,男為陽,女為陰……諸如此類的說法有很多,不多細表。


  但在這個世界上,混沌氣不分,人、妖、靈之間的區別,也許被縮小了。因此導致彼此能夠融合,也不是說不通。


  這就引出了另一個問題。


  殷渺渺問:“莊主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過分逼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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