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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場一片緘默。


  飛英倒吸了口冷氣, 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他人也默契得放輕呼吸,沉默地掃視著對峙的新人。更有甚者, 已經暗中警惕戒備, 以免昭華惱羞成怒,動手傷人。


  出人預料的, 昭華被當眾拒絕, 卻未有怒容, 平靜地指出事實:“不與我結契, 你很快會死。”


  “那就死。”她簡簡單單地回答。


  “我能救你, 如何能坐視你去死?”昭華搖了搖頭, 語氣不容置疑, “請不要逼我。”


  她不吭聲, 也不退讓。金色的咒文一圈又一圈纏繞在她雪白的臂膀上,也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


  靜謐中,雲瀲輕輕歎了口氣, 道:“師妹不肯, 就算了。”


  “最少七日,最多半年,她的身體就會崩裂成碎片。”昭華冷眼看著他, 問, “這要如何算了?”


  “師妹不願意。”雲瀲道。


  昭華泰然自若:“她不肯,無非是對我無意,可天長日久,朝夕相處, 她總會改變主意的。”


  “也許不會。”


  “三年不成,再等三年,百年不成,再等百年。”昭華眼睛也不眨一下,斬釘截鐵地說,“我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會的。”


  這番表態非常刷好感度,飛英本來都要脫口說“你能不能不要強人所難”,這會兒也給咽了回去,換了更溫和的措辭:“要不然,先想辦法救人,回頭你再慢慢培養感情,水到渠成不是更好?”


  “沒有別的辦法。”昭華的語氣雖然冷淡,卻並不盛氣淩人,“就算有,她也等不了那麽久。”


  殷渺渺糟糕的狀態有目共睹,其他人想不到代替的辦法,也承擔不起昭華的怒火和失敗的後果,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隻有白妖王非常樂意讓昭華沒臉,丟出個主意:“我聽明白了,不就是肉身壞了麽,那也不是沒有辦法。”


  墨妖王比他想得很深,昭華與衝霄宗聯姻,等於多一強援,對他們大大不利,是以接口:“就是,奪舍不就好了。”


  元嬰和金丹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分離了元神。陰神是人的記憶,感情,潛意識,普通的轉世投胎是元神奔赴黃泉,一碗孟婆湯洗去陰神,所以沒有辦法保留前世的記憶。可元嬰能夠分離出陰神保存,投胎就等於是換個皮囊,一切如舊。


  當然,奪舍極具風險,身體不合適,會死,奪舍出意外,還是會死,不到萬不得已,修士們不會采取這樣的辦法。且奪人身軀,等於占了旁人的人生,多為正道修士所不齒。


  孔離等人想說什麽,但張張嘴,還是閉上了。


  少頃,雲瀲問:“師妹?”


  “不必。”長陽道君的攻擊是從肉身波及到元神,殷渺渺的神魂傷得不算特別得重,還能用魂術傳達意念,“生死有命,無愧於心。”


  她不後悔和慕天光相遇,也不後悔殺了蕭麗華,真的死了,那也坦然從容,無畏無懼。


  可昭華道:“我不能讓你死。”


  他放棄了勸說,張口長嘯,發出了一聲龍吟。


  很難形容這種聲音,它聽起來十分低沉,但卻如同一把無形的鼓錘,重重敲擊在腦袋上,耳畔都是嗡嗡的回音。同時又極其高昂,回旋在腦袋裏的聲音不斷向上盤旋升起,最後衝破天靈蓋,直直衝上雲霄去。


  昭華算計得很好,靈力小心得避開了凝水珠,隻有神識之力穿透而過。這不會對殷渺渺的身體產生什麽傷害,可她想要抵抗龍吟,必須集中神識,這麽一來,就無法再阻擋咒文的烙印。


  可他沒有想到,殷渺渺的神魂搶答的超出尋常,居然抵抗住了。與此同時,雲瀲的身體化為萬千蝴蝶,翩然飛向昭華。


  “小心。”喬平眼疾手快地拉住汀蘭,帶她退離十餘丈。


  飛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以前他是師兄師叔們最照顧的那一個,現在好了,最要好的喬師兄也“見色忘義”。同樣瞄著喬平的還有遊百川和阿翡,兩個人瞧瞧他再瞧瞧汀蘭,表情均十分微妙,有審視,也有同情。


  喬平:“……”


  昭華和雲瀲已經交了手。


  晶瑩的蝴蝶是雲瀲的劍氣。他隻修心法,不修功法,劍法原無招式,起步即是劍氣,如今修成劍域,更是萬物皆可化劍。


  包括靈氣。


  他的劍無處不在。


  麵對這樣的對手,昭華並未化作原型。他抬手揮袖,指間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似劍非劍,似法術又非法術,光暈並不刺目,卻有強大的威力,彈指間便將龍宮的四壁擊碎。


  他們都很當心,動手的瞬間便把凝水珠遠遠推開,免得波及到殷渺渺。她脆弱的身體經不起一絲一毫的傷害。


  墨妖王不遠不近地觀戰,眼光閃爍不定。


  原本殷渺渺和遊百川聯手,使得白妖王勢力大損,正是他擴張地盤的好時機。然而萬萬沒有想到,昭華橫空出世,直接搶了他的桃花海,導致他的實力亦受到重創。


  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他如今和白妖王存有默契,不再爭鋒相對,反而結盟對抗昭華。可是,龍族在妖修心目中的分量太重,不止鮫族,還有許多原本中立的海族投靠了龍宮。


  長此以往,南海哪裏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必須想辦法。


  妖族畏懼神獸之力,但人族不是。相反,當年神獸與神的後裔爆發了數次戰爭,是老對手。


  衝霄宗作為三大宗門之一,若首席弟子在婚禮上遭遇不測……就算門派不做什麽,她的師父師兄絕不會善罷甘休。


  墨妖王將視線投向了凝水珠。


  這是鮫族的寶物,能夠淨化水源,也是絕佳的防禦法器,平時想要悄無聲息地破開防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她現在不停流著血,凝水珠要澄清水質,維持靈力平衡,必須與外界的水源發生交換。


  毒素會被淨化,但質量不同的水卻不然。隻要凝水珠內部的靈壓發生變化,她就會像摔在地上的琉璃,頃刻死去。


  墨妖王垂下寬袖,凝出三顆水彈,看準凝水珠擋下餘波的刹那,輕輕彈了出去。他手段高超,水彈是沿著靈波蕩開的頻率前行,完美隱藏了痕跡。


  沒有人發現他的動作,妖王之位,並非浪得虛名。


  然而很不巧,有一個人和他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的手。


  向天涯看到雲瀲動了手,立即傳音給他,要他吸引昭華的注意力,然後自己隱匿身形接近凝水珠,準備趁亂帶人逃跑。


  所以,就在墨妖王的水彈快要到達的時候,他也到了。


  在水中,一切活動的痕跡都會改變水波的紋路。向天涯沒有在水下作戰的經驗,縱然很好地隱匿了氣息,卻還是泄露了一兩分,改變了水的波紋。


  這樣一來,水彈便無法隱形。


  向天涯知道殷渺渺情況不妙,寧可暴露自己也不敢冒險讓她受傷,想也不想便揮刀阻攔。


  靈波湧動,他抬起手腕,將交鋒時產生的餘力盡數卸到一旁。接著反手擋住昭華的金光,心驚膽戰地化開:“停停,當心傷到她。”


  昭華停了手,冷冷道:“閣下哪位?”


  不等向天涯回答,飛英已經先一步認出了那把刀,又驚又喜:“向大哥!你沒死??”


  向天涯摘下風帽,攤了攤手:“沒死,所以想著來討杯喜酒喝。”


  昭華道:“我看不見得。”


  “信不信由你,我本來的確是來道賀的。現在麽……”向天涯抬起下巴,點點殷渺渺,“我得帶她走。”


  飛英:搶親嗎?太刺激了=口=

  更刺激的是,向天涯抬起刀刃,指向凝水珠:“如果帶不走,隻好殺了她。”


  周遭為之一靜。


  “作為朋友,我當然希望她平安無事,但被迫成親,生不如死。”向天涯似乎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麽可怕的話,“那不如我給她個痛快。”


  殷渺渺的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向天涯就是向天涯,他不會自以為是,非要讓別人走自以為正確的道路。生死與自由,他選擇後者。


  所以,雲瀲或許顧忌她的性命,他不會。


  他真的會動手。


  昭華察覺到他的認真,勃然變色:“你敢?!”


  “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走這一步。”向天涯沒有正麵回答,舉著的麟嘉刀卻無絲毫動搖,“說真的,強扭的瓜不甜,感情這種事要兩情相悅,強取豪奪沒意思。”


  昭華還是那句話:“我不能讓她死。”


  “她未必想這麽活著。”向天涯苦口婆心勸他,“女人嘛,沒了這個還有別的,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昭華幾次想出手,卻始終沒有找到不傷及殷渺渺的辦法,隻好暫且忍耐,與之周旋:“非她不可。”


  “……”向天涯忍不住,扭頭問殷渺渺,“渺兒,你從哪裏惹來這個癡情種?”


  殷渺渺答道:“他不愛我。”


  這是真相,然而並沒有人相信。如果不愛,怎麽會冒著生命危險,從化神道君手上救人,又為什麽非要娶她不可,甚至說出等待百年的承諾?

  向天涯歎了口氣,沉吟少頃,擺出談判的架勢:“你要怎麽樣才能放她走?”


  “絕無可能。”昭華斷然拒絕。


  他便問:“龍族的傳承也不行?”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昭華側頭,眸光微動:“什麽?”


  向天涯篤定道:“鯉魚燒尾化龍,你得到了藏龍鏡。但它隻能提煉血脈,助你化作龍身,龍族真正的傳承,不在那裏。”


  他沒有回答,等同於默認。


  “我把龍族的傳承給你,你放渺兒離開。”向天涯說著,攤開左手,掌心中浮現出一枚龍鱗,上麵殘留的龍息吞吐,仿佛呼應著什麽。


  昭華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全身的血流加速,骨骼微微戰栗,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其中的力量。


  他說的是真的。這是龍族的傳承。


  向天涯見他神色有異,立即收攏五指,將龘的鱗片收回,漫不經心道:“這是龍族最後的傳承,如果你不答應,我不僅要殺了渺兒,也會毀了它,反正龍族的東西我也用不了,留著徒惹麻煩。”


  “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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