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

  天星宮外。


  “李嬪娘娘,您回去吧。”卓煜跟前的大太監王公公道, “陛下不會見你的。”


  李嬪是個長相豔麗卻心思簡單的人, 因著這份嬌憨, 哪怕比不得婉貴人盛寵,亦能有幾分寵愛:“你胡說,陛下怎麽會不肯見我?”


  還能為什麽?王公公心道,還不是皇後娘娘不在宮裏, 陛下神思不屬,哪能想得起別人。腹誹歸腹誹,他還是客客氣氣道:“陛下政務繁忙,脫不開身。”


  李嬪再沒腦子也不會信這場麵話。宮裏頭, 有寵愛的什麽時候都有空,沒寵愛的, 一輩子都沒有空, 但她焉能左右帝王的心思, 隻能道:“那記得把點心呈給陛下。”


  “一定,一定。”王公公笑容滿麵地送走了李嬪。


  一回屋,他就把李嬪送來的點心盒掀開,拈了塊紅豆糕吃, 旁邊侍奉的小太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幹爹, 這可是李嬪娘娘送來的……”


  沒有陛下發話就吃了,不太好吧?


  “你懂個屁。”點心太膩, 王公公嫌棄地皺了皺眉, 端起茶盞喝了兩口, “陛下現在啊,是決計不會想吃這玩意兒的。”


  害了相思病的人,別說吃點心了,能好好吃飯就阿彌陀佛了。


  真是造化弄人,他從陛下八歲時跟著,到現在十幾年了,本以為是個不耽於情愛的君主,沒想到隻是凡花不入眼,一遇上仙葩,魂都給丟了。


  隻是這仙女……曆來哪有留得住的?王公公歎了口氣,琢磨起該怎麽說服陛下用膳來。


  他花了小半個時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算勸得卓煜動了兩筷子,眼看是再也強求不得了,隻好道:“陛下可要沐浴?”


  “嗯。”天氣漸熱,卓煜每天都要沐浴一番才能睡著。


  天星宮的浴池是由白玉砌成,引了山上的溫泉水下來,一年四季都極其舒適。伺候的宮婢中有一個豐腴豔麗,頗有楊妃之姿,曾得過寵幸,乃是宮婢中的頭一人。


  見皇帝心煩,她便有意上前伺候:“陛下……”


  可惜柔媚的嗓音和豐腴的身姿都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卓煜就皺了皺眉,揮手道:“退下吧。”


  肖似楊妃的宮婢頗為不甘,還想再努力一下,其他三個宮婢見狀,齊齊道了聲“是”,直接就把人一塊兒拽走了。


  一人獨秀,不如同歸於盡。


  人走後,殿內安靜了下來。卓煜疲憊地歎了口氣,熱水放鬆了他的筋肉,不能舒緩他高懸的心。殷渺渺走的這大半個月以來,他總有一種錯覺,好像禁軍會隨時傳消息來說“皇後娘娘不見了”。


  明明沒有任何征兆證明她會那麽做,他卻始終無法放下心來,直覺告訴他,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總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事。


  有時候,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該盼著這一天早點到來,塵埃落定,也好過日日煎熬。


  卓煜想著,低低苦笑了一聲。


  “誰惹你生氣了?”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渺渺?”


  “是我。”她眉宇間有些倦意,但形容熠熠,哪像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人,“我回來了。”


  卓煜轉過身,雙臂緊緊擁住她,溫熱而濕潤的身軀緊緊貼在了一起。


  殷渺渺把頭靠在他肩上:“你的禁軍被我丟在離州了。”


  卓煜失笑:“不要緊,你回來就好。”


  “我很想念你。”她呼出口氣,眼角微濕,“有些事想和你說,我早就應該和你說了,幸好還來得及。”


  真到了這一刻,卓煜突然畏懼,想也不想道:“什麽事都不急在一時。”頓了頓,輕輕道,“回來就好了。”


  殷渺渺明白了。


  他又道:“那妖蝶……”


  “死了。”她唇角彎起,“燒成了灰,不會再傷人了。”


  卓煜如釋重負:“那就好,你可曾受傷?”


  她纖細的手指纏繞住衣帶:“你可以來檢查一下。”


  紅蕊翻細浪,一池春水皺。


  原本還在外頭感慨不知道哪個好命的宮婢被幸了的王公公,看到殷渺渺出來時,驚得差點蹦起來:“皇後娘娘!”


  “嚇到你了。”殷渺渺披了件卓煜的衣衫,算是達成了穿男友衣服的成就,“讓甜兒給我拿兩件衣服來,我今天不回去了——可以嗎?陛下。”


  卓煜握著她的手:“求之不得。”


  兩人在天星宮的寢殿裏宿下,一時都睡不著。殷渺渺翻了兩個身:“我和你說一說發生的事吧。”


  她很少在歡愛後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卓煜半是訝異半是欣喜:“好,你說。”


  但殷渺渺講的不是一個好故事,卓煜怎麽都想不到何問道會是這樣的下場,大受震蕩:“怎麽可能?!”同為帝王,他對尋訪仙山和不死藥的興趣寥寥,可怎麽都不會想到,仙人對於凡人的態度竟然如此殘酷。


  怎麽會是這樣呢?仙人應該最多是無情,要拆散相愛的天女與凡人罷了。就算不予長生藥,就算不能點化得道,也不該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抹去凡人的性命。


  殷渺渺好似被喚醒了一絲記憶,輕輕道:“在修士眼中,凡人如螻蟻。歸塵子不就是這樣嗎?他隻不過是不夠強罷了。”


  那個洞府的主人比她強很多很多,可她拿了東西,安然無恙,何問道不過是誤入,就被挫骨揚灰。


  在修士眼中,凡人究竟算什麽呢?


  卓煜久久沒有說話。


  殷渺渺迷惘地看著明黃色的帳子頂,九爪金龍在雲霧間馳騁:“卓煜,我在修真界,就好比隻是在凡間的一個普通百姓,在我之上,還有許許多多強大的人。”


  卓煜喉頭微澀,心口彌漫上哀意。


  “何問道死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對方的力量,非常非常強大,隻要他願意,我就已經死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柳絮。


  對方的實力印證了她的擔憂,凡人界的夢縱然美好,但如琉璃易碎。幸好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來得及。


  所以,趁著夢正好、情正濃的時候離開吧。那樣,這個夢就永遠不會破碎,情意也不用經受任何考驗,他年回想起來,所有的韶光都值得回味。


  “我不可能每次都那麽幸運。”


  卓煜沉默了下去,哪怕已經坐擁九州,貴為帝王,他仍然不能保護她。時光在那一刹倒流回少年時,他與聽見鄭月說“我不要嫁賤婢之子”的自己麵對麵。


  十年前他是太子,十年後他是帝王。


  十年前的他麵臨的是顯赫的鄭氏一族,十年後他麵臨的是強大的修□□。


  韶光改變了很多東西,不能改變的是,人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


  “對不起。”他艱難地開口,承認了自己的無能與卑弱,“我是個無用的人。”


  他以為得回皇位,便可保她一世無憂,誰知高估了自己,帝王又怎麽樣,仍然隻是一介凡人,既然這般無用,有什麽資格挽留她,又怎麽忍心留住她?

  殷渺渺驚訝地看著他:“不,你給了我很重要的東西。修真界有個說法叫道心,意思是你追求大道的途中所堅信的東西,沒有道心,就不能修成大道。”


  “道心?”


  “對,道心。我沒有了記憶,就沒有了道心,但你讓我找回了它。”殷渺渺眼角微紅,“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麽珍貴的東西。”


  她很少想起前世的事,前塵如夢,還不是一個好夢,隻能說卓煜給予她的是過去的她追求一生的東西。她怎麽能不眷戀,不沉淪,不迷惑呢?

  她對魅蝶假稱來此是“試煉”,一語成讖。試她的不是腥風血雨,不是風刀霜劍,是溫柔鄉、富貴夢。


  這個真實的夢裏,她終於得到了渴盼的東西,於是圓滿了,也清醒了。


  她破開了紅塵的迷障,找回了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


  卓煜苦笑:“其實我不太明白,我隻知道,你要走了,是嗎?”


  “是的。”她想牽起嘴角笑一笑,可熱淚盈眶,“對不起。”


  說來也奇怪,在得到答案的這一瞬間,卓煜心裏的彷徨與忐忑都如潮水退去,徒留惘然:“不要緊,我早就知道了,隻不過心存妄想罷了。”


  在她沒有立時同意做皇後……亦或是更早,在喜歡上她的刹那,他就心有預感,隻是不願意深想罷了,如今塵埃落定,便容不得他再騙自己了。


  殷渺渺緊緊擁住他,眼淚落到他的肩膀上。


  “什麽時候?”他問。


  “快的話三四個月,慢的話也就一兩年。”殷渺渺伸出手,一團白色的光暈從她手心裏亮起,“用這個東西。”


  “這是什麽?”


  “一件法寶。”殷渺渺握緊它,“穿越的法寶。”


  魅蝶死前拚著同歸於盡都要把這東西毀掉,她就猜想那恐怕是非常重要之物,得到後就細心研究。


  這件會發光的法寶約拇指大小,中間鼓兩頭尖,形似橄欖,質地堅硬透明,如同一枚寶石,且是無主之物,她用神識試探無效後,嚐試了滴血認主,沒想到就輕而易舉地成功了。


  它的名字叫“門梭”,是借了一縷界門之力煉化的法寶,用通俗簡單的話來說,就是一枚定點傳送的傳送石。


  在她滴血認主後,它的使用方法就出現在了識海中,其中就有關於界門的內容。


  首先,界門全然隨機,不可預測時間地點的空間縫隙,出現原因成謎,因為無法預知,實則是沒有辦法人為控製的。


  但是,修真界畢竟是個不科學的世界,修士的力量達到元嬰後,就能領悟關於空間的某些道理,如果捕捉到某次界門開啟時的力量,就能夠煉化出一件人為可控的穿越法寶。


  因為借用的是某次特定的界門力量,所以,穿越隻能是那次界門開啟時聯通兩界的地方,而且這畢竟不是遊戲的傳送石,想用就用,需要耗費極大的力量,是個消耗品。


  不過就算是這樣,能夠隨意穿梭兩界也很美對不對?不對!


  令人遺憾的是,門梭並不多見,而且僅限修真界與凡人界。迄今為止,不曾出現能夠聯通兩個修真界的法寶(所以,未必存在另一個修□□)。現今,少數的幾個“門梭”都被大型門派掌控,一般用於門下弟子的試煉。


  哎,就是那種封了修為丟到凡人界裏體驗一下人生的試煉。


  其他並沒有什麽卵用[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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