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們有個撿菜幫
蘇郡生走了回來，啪地將信紙拍在了桌上，五根皙白的長手指狠狠地摁住了信紙，眼神中透出了專注的光道：“信紙很普通，市麵常見的‘布頭箋’，多為蜀地產，售價也不貴，一般紙紮店或者書鋪就能買到。墨也很普通，隻有淡淡的香氣，不像是那些大字號出品的。字則是刻意模仿了柳公權的字，啊，我懂，這還是個書法高手，他很會臨摹，刻意隱藏了自己真正的筆跡，真是有意思！總而言之一句話，從這封信上根本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那……那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準備白銀千兩？我可籌措不出這麽多……”商炳不安道。
“這個人的目的已經顯而易見了。前一陣子拚命地毀畫，其目的就在於如今的敲詐。不給，就毀畫，珍愛自己收藏的人一定願意拿出一筆銀子來買個平安，他抓住人的弱點，來作為自己斂財的便利。他很會犯罪，他犯罪之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每一步怎麽走，先走哪一步，後走哪一步，他都盤算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能看見他此刻就站在這附近的某一個角落裏，正暗自得意地盯著你呢！”
“別嚇我啊，阿郡！“
“他是有意的……”蘇郡生低頭看向自己掌心下的那封信，語氣沉了下去。
“有意什麽？”
“他選擇了你，他是有意而為之的。”
“為什麽？”商炳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是他的朋友啊！”合合指向了蘇郡生，“這位公子一直在追著那個人，但那個人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他不但不害怕，還下了戰書。如果他真從你手裏拿走了那千兩白銀，噢噢，蘇公子這個名號以後在東京城可能會成為笑柄啦，蘇大吹牛蛋子更合適！”
“那我把畫交給你好了，阿郡！”商炳急忙道，“你們蘇府守衛森嚴，他總不至於偷到蘇府去吧？”
蘇郡生沒有回答，反剪起兩隻手在屋內踱來踱去。他兩眉之間皺成了一個川字，眼神空洞，像飄去了很遠的地方。他不停地來回，不停地抖動手裏還拿著那麵銅鏡。這個動作早已被合合看在了眼裏。她瞅準時機，一把奪過那麵鏡子，飛一般地奔了出去——
“許合合！”
哈哈，拜啦！
回到魯家，隻有菱花一個人在灶房裏。合合把手裏提著油紙包放在了灶台上，問燒火的菱花：“你姐呢？”
“剛才我姑姑來拿衣裳，我姐送她出去了。嘻嘻，合合姐你又買了什麽呀？”菱花紅撲撲的鼻子一拱，活像個尋找食物的花栗鼠。
“桑家包子鋪的包子。”
“真的嗎？我最喜歡桑家包子鋪的包子了！”菱花開心死了，趕緊跑去拿碗裝包子。
“哎，跟你姐，不要給人家洗衣裳了。洗一件衣裳才掙一個銅板，又傷手又不劃算！”
“可我姐能掙一個銅板是一個銅板。掙了銅板她才有錢買線和布，才能自己縫製嫁妝呢。她不打算讓爹娘出錢給她置辦嫁妝，爹娘要為哥娶媳婦兒攢錢已經很辛苦了。哎，合合姐，這是給我姐買的鏡子嗎？”菱花捧起那麵銀鏡，左照照右照照，可臭美了。
“那是證物。”
“證物是什麽？”
“就是會拿到公堂上去證明什麽的東西。”
“那你怎麽會有？”
“別打擾我，我要想點事情……”合合占了菱花剛才的位置，手往旁邊一摸，拿起了火鉗子，有一搭沒一搭往灶膛子裏捅。
“合合姐……”
“噓！”
“我就是想問你到底在幹什麽啊？你看起來跟我哥似的在抓壞人啊！我也想抓壞人，你帶上我一起玩唄！你在查什麽？我可以幫你呀！我對東京城非常熟，我什麽地方都知道！”
合合問：“真的？”
“當然啦！”菱花嘚瑟地搖晃著腦袋。
“那你熟悉大相國寺附近的肇喜街嗎？”
“問我就對啦！”菱花在合合身邊的一堆幹柴上坐下，啃著熱乎乎的包子道，“那地兒我熟，因為我有個徒弟在那裏！”
合合身子往後微仰，嘴巴外凸成了型：“哇，沒想到菱花你還有徒弟啊！比我還厲害呢！”
菱花咯咯笑道：“那是因為我們有個撿菜幫！”
“什麽東西？撿菜幫？”
“就是我們一群孩子，城北的城南的城東的都有，我們一起組成了個撿菜幫。最開始是為了能夠撿到足夠吃的菜所以大家才湊到一起的。後來，大家混熟了，能交換的消息就多了。誰家布施，誰家辦喜事要撒喜錢，哪家米鋪大降價，哪家需要跑腿兒的，還有誰被欺負了我們也會趕過去幫忙！有一次，住在肇喜街的一個乞丐被欺負了，我們立馬趕了過去，幫著乞丐找到了打他的那個人，還把那個人扭送去了開封府。後來，那乞丐就拜了我為師！”
合合情不自禁地拍起手道：“厲害啊！”
菱花問：“那合合姐你問肇喜街幹什麽？”
“既然你跟那裏的乞丐很熟，那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在本月初七那，他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龍葵紫鬥篷，臉上掛著淚痕，右手腕子上帶著一個老翠老翠的鐲子的女人。這個女人大概二十歲，是在傍晚時分出現的，準確，應該是從一家名叫商家鏡子的鋪出來的。”
“沒問題！”
合合掏出了十個銅板，放在了菱花手掌裏：“拿去，請你的徒弟也吃幾個桑家包子！”
這時，冰花回來了，剛才遇見了司氏。司氏讓她帶話給合合，讓合合明上午到馬行街的趙三茶坊去一趟。合合問有什麽事，冰花司氏沒。
潘三茶坊，合合很不喜歡這裏。一進門，就看見幾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提著茶壺行走其間，嬌聲嬌氣地問茶客要不要茶。東京城內有一些茶坊就愛這麽幹。為了招徠茶客，特別是男茶客，就會雇幾個略有姿色的年輕女子來賣茶。沒人招呼合合，合合就自己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