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大狗篇 她

  “我有家了。”


  流浪的第210天，他已經一歲多了，然而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身體看上去和半年多之前沒有多大區別，甚至還要瘦，說一聲皮包骨頭都不為過。


  他像往常一樣和那些羊作伴吃著草，已經習慣草的澀味，閉著眼睛，慢慢咀嚼著，像是在吃什麽好吃的東西。


  其實他的腦海裏正在回想前不久吃到的一個肉包子，一個小孩子吃了一口丟在路邊的肉包子。


  香。


  真香。


  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美味的東西，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是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那種味道依然殘存著牙齒和唇縫之間。


  過於陶醉的原因，他沒有發現有一個老人家正路過此地，也因為如此，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避人群。


  老人家年紀不輕了，邁的步子不像年輕的時候那般大，她一眼就鎖定路邊吃草的他。


  很特別的一隻流浪狗，個子小，廋，但是身上卻很幹淨，沒有一般流浪狗身上的髒亂和異常刺鼻的臭味。


  當時的他還不知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出現了，她慢慢挪到他的身邊，費力的蹲了下來，手輕輕的放在他的頭頂。


  大狗趙心安一下子驚醒過來，忍不住朝後退了一大步，身體也跟著打了個哆嗦，不會是有人要把他抓去做成菜吧。


  媽媽告誡的話再次從腦海裏湧出來。


  他抬頭汪汪叫了幾聲，像是在求饒：別把我做成菜。


  然而當他看到她的眼神過後，愣住了，除了媽媽外，他從一個人類的眼睛裏看到了溫柔慈祥的眼神。


  這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經被她抱在懷裏，她還能感覺到剛觸碰到他的時候，他的身體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比一般的這個體型的小狗要輕很多，她在心中把他和曾經抱過的小狗坐比較。


  她一手抱著他，一手摸著頭道：“乖孩子，我們回家。”


  她帶他去看寵物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寵物醫院出來，她看他的眼神更加的憐惜，隻知道醫生說了一些，什麽已經一歲多的骨齡。


  她一個人住，老伴早已經離她而去，孩子也不在身邊。


  給他洗澡驅蟲做飯，花了不短的時間，一套做完已經有些氣喘了。來到這個家的第一餐並不是大餐，平平常常的稀飯，醫生說了，餓了太久了，不能吃太硬的東西，傷胃。


  第二天陪她去菜市場買菜，路過附近的餐館，餐館老板叫她王奶奶，說又去買菜去呀。


  她點點頭。


  他這才知道她姓王，至於名字，他一直都不知道。


  之後的幾天，他過的很幸福，做飯的時候也不忘給他準備一份，甚至比她吃的還要好，燉爛的肉加湯。


  他看了一眼她碗裏的稀飯，又看了一眼自己碗裏的肉湯。


  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已經明白過來的他的意思。


  “乖孩子，人啊，年紀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動肉了。”


  他這才埋頭大口吃起肉來。


  比起趙心安，其實他的第一個名字叫大黃，是她給他取得，她總是喜歡搬一張躺椅，再把他抱在懷裏，看著星空，給他講星星的故事。


  告訴他，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看著人間的親人，她的老伴也是。


  他汪汪汪叫了幾聲：“我媽媽也是嗎？”


  她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他的話。


  她也和他說過自己的心事，孩子忙著工作，很久沒有回家看過她，孫子孫女大了，也不願意來他們長大的地方玩了。


  他汪汪汪叫了幾聲：“他們會來的。”


  他的家人確實來了，不是來看她的，而是送他去看醫生的。


  那天早上，她沒有如同往常一樣早起，他跑到他的床邊，汪汪汪叫了好幾聲，也沒有等來她的答複，著急的他跳上了床，推了推她，還是沒有反應。


  他心急如焚的跳下床，跑到附近的餐館裏，大聲叫了幾聲，老板不知道他為什麽叫，他顧不了會挨打，跑過去，咬住老板的褲腳，就往家的方向拖。


  老板這才反應過來，跟他去了家裏，通知了她的家人。


  這一去就是一個星期的時間，他總是趴在門口期盼著她回家，沮喪的情緒分身也是由此而誕生，恨自己無能，不能救她。


  同時也怕媽媽的事再次發生在他的身邊。


  期間，她的鄰居或者更遠地方的人總是跑到家門口看他，指指點點：“這就是那隻救了主人的狗。”


  附近的鄰居點點頭：“很有靈性的狗，經常陪著主人買菜，這次更是救了王老太。”


  說來說去就是這麽幾句，畢竟他才來這個地方沒多久，可炫耀的事也不多，好在他們總會帶著零食過來，讓他免了挨餓的處境。


  一個星期後，她被他的孩子送回來了，生了一場大病的她，背有些彎了，甚至連抱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把自己的孩子趕走，和大狗趙心安坐在一起，沒有隱瞞自己的病情：“大黃，我已經沒有多久好活了，我的孩子我不擔心，他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我現在隻擔心你。”


  大狗趙心安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汪汪叫了幾聲。


  “他們和我說了他們不會收養你。”她歎了口氣，又接著說：“趁我還有一點時間，你要學會獨立生活。”


  “我已經給了小餐館老板一筆錢，夠你吃好幾年了，但是僅僅靠我生前的一點香火情，誰也說不準他能堅持多久，我們不妄圖猜測人性的好壞，但我們必須把最壞的情況考慮到。”她的手放在大狗的頭上，平常很容易做到的事，這會兒像是慢動作，笑著讓大狗不要擔心，“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有個小區裏麵住的人挺好的，時常有人喂流浪狗流浪貓。”


  談話過後的第二天，她帶著大狗去了這個小區，步伐愈發的慢了，不遠的路程，走了半天的時間，親眼見了確實有人在喂流浪狗流浪貓才放心。


  吃的方麵解決，還花時間給大狗找了住的地方，一個橋洞的下麵，給他鋪好了狗窩。


  她看大狗的眼神充滿了眷戀和不舍，總有無數的話想說，總是充滿擔心，這個孩子看其他人類的眼神總是充滿戒備。


  人生的最後幾天，她和大狗有過一段對話，當時她板過大狗的腦袋，這個動作對現在的她來說，有些費勁了，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記住，不要去傷害人類。”


  大狗趙心安沒有說話。


  她喘了口氣，耐著性子給大狗解釋道：“這裏是人類的世界，如果你做了傷害人類的事，他們會容不下你。”


  大狗趙心安汪汪叫了幾聲，起先他確實對人類又怨恨，當時遇到她之後，這種怨恨已經很淡了。


  “好孩子。”她的手放在大狗的頭上，望著頭頂的星空：“我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在看著你。”


  幾天後，她永遠的閉上了眼睛，他第一次哭泣，之前媽媽消失了，他還小，不知道傷心為何物，他伏在她的靈台前，哭的很凶。


  哭泣情緒分身也因此而誕生。


  不出她的所料，她的孩子並沒有收留自己的意願，忙完她的喪事，變賣了房子，帶著她的骨灰和靈牌離開了這個城市。


  當時他跟著車子後麵跑了許久，肉墊也被磨破了，還是沒追上車子。


  小餐館的老板在喂食他的半年後，也趕走了他，好在有她留的後手，不至於挨餓和沒有地方住。


  “家沒了。”


  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總會抬頭望著天空，她變成了星星，在看著自己，他總是揉平緊皺的眉頭，掀開嘴角微笑。


  當我們微笑時，不代表我們有多開心，他隻是不希望她擔心自己而已。


  這也是微笑情緒分身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