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萬念俱灰
“難道殿下還能拋下汾江去解救墨初嗎？”他抿了抿唇，“我隻是為了殿下好。”
臨淵笑了一聲，“我們都不喜歡墨初，但是墨初是殿下的人，抉擇應該由殿下來做。”
他複又歎氣道，“你如何想，我難道不知道嗎？”
臨懸一僵，低聲道，“她會讓殿下為難，會傷害殿下的。”
臨淵敲了敲他的頭，“殿下甘之如飴，看不出來嗎？”
言罷，他也縱身跟了出去。
希望，一切都還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臨懸怔怔抬起頭，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墨初……其實也並沒有那麽不堪，隻不過他覺得，殿下總是會為了墨初而破壞自己的原則。
墨衍行那次是，禦賜匕首也是，墨初總是那麽會恃寵生嬌，可是殿下卻總不能好好管教她。
早晚，會出大事兒的。
他站了起來，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
可是見到墨初時，他知道自己錯了。
而且這個錯誤，有人替他買了單，叫他往後餘生，再也沒有辦法安眠。
小巷中，墨初艱難的往前爬去，身後有箭矢劃破空中，“叮叮叮”的與長劍相交，也有箭矢沒入血肉，“噗嗤”著攪著墨初的心髒。
她滿眼的淚，可是連回頭看看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哪怕一聲最細微的輕哼聲也沒有傳來，可是流螢那滿身的鮮血，唇角的笑容，就像是用最鋒利的刀，一點點的刻進了墨初心間。
但是她爬不動，哪怕是手掌磨出了血，膝蓋蹭破了皮，沒有力氣就是沒有力氣，她隻能看到那遙遠的巷口在朝自己招手。
而身邊籠罩的卻全是陰影和黑暗，溫暖的亮堂的陽光隻打在那巷口處，她費勁兒抬起頭，嘶吼出聲：“救命啊！”
從嗓子眼嘶吼出這破碎的三個字來，一支長箭“咻”的一聲穿過流螢的阻攔，“叮”的一聲釘在墨初眼前。
距離她的腦袋隻有一寸之遙，穩穩的打在墨初頭前，像是一張誇張的笑臉，穿過身後流螢的阻攔，大搖大擺的衝到自己麵前，輕輕說：“墨初，你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墨初失聲大笑起來，“流螢，我逃不掉了……”
垂下頭，一聲聲破碎的呼喚從墨初口中傳出，她用盡了全力，卻也不過前進了半裏，連這巷子都未爬出去。
轉過頭，流螢背對著她，看不見流螢的表情，隻能看到那不斷揮起又落下的手臂，漸漸變得緩慢，漸漸抬不起來，漸漸的中了好多箭。
“流螢！”墨初又大吼一聲，“為什麽，為什麽……走啊……”
腦子已經混沌的流螢身體猛地一僵，似乎輕輕歎了口氣，手中長劍便“叮”的一聲落入血中。
她緩緩轉頭，看見墨初哭得像是一個小姑娘一樣。
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的哭，而是哭得涕泗橫流，像極了一隻匍匐在地上的小刺蝟。
滿身堅硬的外殼下，是最柔軟的粉嫩。
“小姐……”喃喃的，流螢輕輕喚了一聲，而後眼神微微一亮，張口道：“流螢，這一次做到了。”
她話音落，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到墨初身邊。
“丫頭。”楚遲急忙將墨初抱了起來，身後臨淵也已經趕到，劍光張成一張光幕，落在流螢麵前，將流螢保護在身後。
而跟隨而來的侍衛也加入了戰鬥，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流螢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跌倒在地上。
“流螢！”墨初在楚遲懷中瘋狂掙紮起來，楚遲一個不慎，她便“咚”的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上。
墨初卻像是沒有痛覺一樣，急忙朝流螢爬過去。
短短的路程，來時已經染上一路血色；如今再往回爬，那一路的血又被墨初的衣裳全數擦拭，隻剩下斑駁的血跡隨著那裙衫蜿蜒前行。
“初兒。”楚遲不顧墨初的掙紮，仍舊彎腰將她抱起，一步步抱到流螢身邊，輕輕將她放下。
流螢釋然的笑了笑，“殿下，您終於來了。流螢……流螢不負所托。”
流螢看著楚遲緊緊皺著的眉頭，苦笑起來，“說起來……屬下從未見過殿下如此模樣……”
一邊說著話，一邊便有血從口中溢出，墨初手忙腳亂的擁住流螢，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滿身的箭矢。
“能不能救，能不能救？”她張皇的看著流螢，雙手滿是溫熱的鮮血。
流螢輕輕握住墨初懸在半空中的手，“小姐，別怕，流螢……流螢是甘願的。”
“為什麽？”楚遲輕輕搖頭的瞬間，墨初便覺得心髒瞬間被挖了個大窟窿，她拚命想要填補，可是填不起來。
上一世蓮兒死去的時候，她萬念俱灰，無可奈何。
這一次流螢死去，她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她終究就是這麽沒用啊……
她哪裏值得流螢這樣付出。
“不值得，流螢，不值得啊……”墨初哭得泣不成聲，“我隻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從來就沒有保護過你們，真的不值得的……”
她語無倫次的看著流螢，流螢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小姐，別這樣說……流螢慕強。”
她眼底是從未出現過的溫柔之色，“小姐很厲害，為君而死，死而無憾。”
她用了些勁兒握住墨初的手，“以後，好好保護自己啊……”
目光的最後，落在了楚遲身上，她緩緩的眨了兩下眼睛。
就像是他們曾經在戰場上，若是有人要去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時，那麽便會對其餘的人眨眨眼睛。
臨懸趕到的時候，剛好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下一瞬，握住墨初的手無力落下，墨初猛地大叫一聲，整個人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的……”
她目光失焦的看著前方，隻顧著自己喃喃低語，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接受流螢的死亡。
楚遲緩緩蹲了下去，想要伸手抱抱她，卻是有些不敢。
“初兒，我來了。”他抿了抿唇，隻能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墨初的胡言亂語猛地頓住，霍然抬頭望向楚遲，眼底的光一點點消失，終不見了。
後來楚遲想，大約就是那時候，墨初想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