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高處不勝寒
兩日後，是一個明媚的天。
墨柏推了秦相爺的邀請，賭氣一般躲在家中全心全意照顧墨夫人。
墨柏不去，墨姝自然也不會跟著墨初前去的。
令流螢奇怪的是，柳言歡回到墨府卻並未出門，將自己關在府中練了一天的舞，直到今日淩晨才沉沉睡下。
睡醒的墨初得知這一消息時，卻隻是略微的想了想，便放開了這樁事情，開始收拾打扮起來，心情頗好的讓流螢喚了攝政王府的馬車，大搖大擺的往宮裏麵去了。
楚遲得知這一消息時，長久未舒展的眉頭總算是展開了些，“這丫頭，難道還怕在皇宮中受欺負嗎？”
他無奈的搖搖頭，“可真是一個小心眼的丫頭。”
臨淵望著滿臉寵溺的楚遲撇撇嘴，“殿下，可需要屬下去宮門前接應墨二小姐？”
楚遲點頭，“你去也好，免得那些不開眼的人衝撞了丫頭。”
說著，楚遲遲疑了一瞬間，“不過……她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那丫頭有自己的事兒在做，若是看得太緊恐怕不便。
正說著，楚煜和楚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哥哥，怎麽還在這兒，國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楚言滿臉不可言說的表情，登時興奮的蹭了過來，“是初姐姐來了嗎？”
楚遲點了點楚言的額頭，“你這小機靈鬼，怎麽就知道得這麽清楚？”
楚言撇嘴，“除了初姐姐，還有什麽能讓哥哥露出這樣春意盎然的表情？”
“你找抽呢！”楚遲的臉“唰”的一下子便黑了下來，楚言早早就跳開了，遠遠站在楚遲打不著的地方，“略略略”直扮鬼臉。
“阿煜我給你送過來了啊，現在可沒有我的事兒了。”
她說完，衝著楚煜挑了挑眉，徑直衝出了乾清殿，留下一臉無奈的楚遲和一臉歡喜的楚煜大眼瞪小眼。
“皇長兄，初姐姐……是你的心上人嗎？”楚煜一點兒也不害怕楚遲這副表情，笑眯眯的上前，站定後仰頭看著楚遲。
“那便是阿煜的小嫂嫂，阿煜今日能見到她嗎？”
楚遲被“小嫂嫂”三個字逗樂了，忍不住拍了拍楚煜的肩膀，“會見到的，不過陛下可能會有些失望，她不是什麽大家閨秀，隻是一個有些小脾氣的小姑娘而已。”
“這樣啊。”楚煜點頭，“但是能讓皇長兄喜歡，肯定是有嫂嫂自己的過人之處的。”
“不過……能讓皇長兄喜歡便是嫂嫂的過人之處了啊。”他頓了半晌，突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怪不得言姐姐和楚伯伯都這樣喜歡嫂嫂。”
楚遲扯了扯嘴角，他的老大難問題，連小皇帝楚煜都在操心？
臉皮不自覺的抽了抽，楚遲決定轉移一個話題，“好了，今日國宴要怎麽做，都知道了嗎？”
楚煜拍著胸脯保證，“都知道了，皇長兄教導的話，阿煜肯定是一字不落的放在心上的。”
“好。”楚遲滿意點頭，“秦相爺可能會說什麽話，你也知道吧？”
“嗯，那個老狐狸總是那些招數，阿煜都已經了解清楚了。”
眼前的小朋友在提到秦良，下意識露出幾分不屑來，楚遲便歎了口氣，溫聲提醒道，“不要小瞧了他，能夠爬到這個位置的人，心機手段，沒有一樣是不值得你注意的。”
楚煜便瞪圓了眼睛看著楚遲，“那麽皇長兄呢？”
楚遲一愣，於楚煜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微微愣了愣，才道，“阿煜今年應當是十二歲了吧。”
楚煜點點頭，“皇長兄還記得阿煜的年歲。”
“十二歲，便是由孩童長大成可以任職的年歲了，皇長兄出征的時候，大約也是這個年紀。”楚遲往前走了兩步，“這個年紀，該懂得都懂的，我也不瞞陛下，沒有一個男人會甘心居於人下，即便是一個走街串巷的小販商人，都會不折手段的往上爬。”
楚煜目光灼灼的盯著楚遲的背影，眼中有華麗的光閃過，“然後呢，皇長兄？”
“我自然也想君臨天下。”楚遲霍然轉頭，一眼望進楚煜尚未來得及收起來的詭異眼神中，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但是如今，我卻是不想了。”
“高處不勝寒。”楚遲看著楚煜，“父皇說得對，我或許是一位很好的將軍，但是絕不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君王。”
楚煜眼神動了動，沒有說話。
“今日一過，我便要出發去蜀中了。”楚遲話鋒一轉，點到即止，“我想要快快的解決了這些事情，讓那小丫頭所擔憂的，所忌憚的人全都從這世界上消失，然後便與我的小丫頭遊山玩水。”
他的眼中出現一抹向往，“那時候，這天下便要擺脫陛下了。”
楚煜怔怔的看著楚遲，眼底的懷疑如同流水一般滿溢出來，“可是……皇長兄不應當是這樣的啊……”
他心頭的疑惑漸漸加重，難道皇長兄在試探我？
楚煜眼神動了動，楚遲卻是沒再和他說別的，抬腳率先走了出去。
“好了，國宴馬上就開了，陛下，咱們走吧。”楚遲站在乾清殿外，目光溫和，方才那些話像是隨風而散的柳絮，在楚煜心頭微微漾起一個波瀾後，便了無蹤跡。
楚遲費心費力團圓著說出的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終究是成了漫天紅霞下的一抹煙雲，風過了無痕。
後來很久後，楚煜獨坐在高高的殿上之時，他總會想到這一幕。
楚遲站在漫天紅霞之前，微微笑著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說，“高處不勝寒。”
高處……的確不勝寒。
除了無邊無際的孤寂之外，別無一物。
抓住的東西，終究是掌心流沙，隻是在他楚煜的一生中匆匆流逝，便再也不見了。
但此刻的楚煜並不知曉，他重新揚起一個小臉，很開心的越過台階，走到楚遲身邊。
又在不經意間，慢慢走到楚遲前方，轉過頭來微微仰頭，拖著楚遲的衣袖講話。
他聲音稚嫩，帶著不合適的成熟和男孩兒特有的尖幼，仿若是最貼心的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