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
墨初試探著伸出了手，慢慢往後伸去，小心翼翼的觸碰著身後的空氣。
那溫暖的觸感還在手邊，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一隻好奇的貓兒，觸碰到楚遲的臉頰時頓了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唇角泛起一抹笑容來。
“你是來找我的嗎？”
她能感覺到那溫暖中的顫抖，顫抖中似乎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激動得那個人不斷在自己掌心磨蹭起來。
像是一隻馴良的貓兒，用自己那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主人的手掌，似乎想要得到主人的誇獎。
墨初跪坐在地上，一點點試探著撫摸著楚遲的臉。
“墨初，和我回家吧。”
“初兒，和我回家吧。”
“家？”耳邊響起男人溫柔細膩的聲音，似乎帶著循循善誘的蠱惑，墨初有些遲疑，“我家？”
僅僅是提到家這個字，她便覺得渾身冰冷，像是周身的溫暖全數都被凍住了一樣，於是她輕輕搖了搖頭，“我沒家。”
記憶中，她就是為了逃離那個家才跑到這個地方來的。
“我應該……已經死了，你看，我的手掌沒有溫度，但是你有。”墨初有些迷茫的想著，“方才……那是我死亡的時候，大火，好大的火……”
楚遲心尖發酸，忍不住撐起身子將墨初整個圈進自己懷中，墨初有些貪婪的倚在楚遲懷中，靠著一個並看不見的人卻是讓她安心。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身上的溫度就是那樣剛剛好，讓墨初覺得自己每每依靠一瞬間，就是命運的恩賜。
她有些百無聊賴的想著，或許這人是她生前很重要的一個人，所以在自己死後還是本能的想要依靠這個人。
“你叫什麽名字，是我什麽人啊？”墨初想著，也便問出了聲來，“若果有來生，我還來找你好不好，那時候你一定要對我好才行。”
她嘴角有些苦澀，回頭看著並不存在的地方。
身後，大片火紅色花海簌簌搖曳，花海中螢火粼粼，墨初抬手接住一隻螢火蟲，沒有等到男人的回話她也並不懊惱，歪著頭看著那忘川，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接我下地獄啊，這裏怎麽沒有見到其他的鬼呢？”
說著說著，她的目光空洞起來，整個人漫無邊際的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忘川邊上，似乎想要嚐試著踏足其中。
“喂，那個小夥子，你家娘子神智快沒了，你倒是搞快點啊，呆呆愣愣的坐在原地做什麽？”
閑雲尚未來得及說話，忘川下看戲的魂魄倒是吵吵嚷嚷的鬧開了，心急的甚至遊到邊上，試圖攪動那忘川的水使墨初害怕。
可沒想到她不但不害怕，反而還被引起了興致。
“你們在下麵嗎？”她蹲在忘川邊上，“是不是要跳下去才可以？”
“不是呀，大姐！”叫得最厲害的那個骷髏鬼咕嚕嚕的說著話，沒有眼珠子的眼睛中鬼火憧憧，見墨初試探著生出了腳，他一巴掌就拍在墨初腳邊上，回頭衝著閑雲大喊。
“老頭兒，你帶的人咋回事兒，這個姑娘呆呆傻傻的就算了，她相公怎麽也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啊！”
骷髏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在此處呆的久了，也見過好幾樁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這也是他們這些忘川鬼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了。
每每找來的丈夫或是妻子，都是抱著那遊魂又哭又鬧又叫，恨不得把這黃泉路給掀開了，拖著那意識漸漸迷糊的人回到人家。
可惜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回去。
蓮花燈，人魚淚，這都是極好的回家之引，這男人拿著這麽優秀的東西，竟然坐在地上發呆！
骷髏頭恨不得敲開楚遲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豆腐渣。
閑雲閑閑坐在船頭，看著呆呆出神看著墨初的楚遲，又沉沉歎了口氣。
“殿下，若是不想讓墨初小姐回去，便和貧道回去吧。”斜眼瞥見船頭的人魚燭還剩一小截，“緣來緣去，緣聚緣散，既然殿下不忍心墨初小姐再經曆這一切苦厄，那我們便走吧。”
楚遲看向坐在忘川邊上笑得極為開心的墨初，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是他太自私了。
這世間於墨初而言，並沒有值得留戀。
她是忘川邊上的一縷孤魂，上一世孤零零的站在忘川邊上，或許也是這樣看著黃泉吧。
地獄還是人間，墨初，你想不想回去？
楚遲慢慢靠近墨初，伸出手又輕輕碰了碰墨初的臉。
墨初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忘川下的倒影，猛地被砰到便嚇了一跳。
“你還在？”她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望向漫無邊際的彼岸花，“還有話對我說嗎？”
“墨初。”
“墨初。”
“墨初。”
墨初像是小獸一樣低低笑出了聲，“好了，我記得，我叫墨初，可是你叫什麽呢？”
她試探著伸出手，抓向一片虛無。
“娘子，我是楚遲。”楚遲眼角有淚滑落，大手又落到墨初的臉上，“娘子，跟我回家吧，我保證，從此以後，人間便是人間。”
他話音落，黃泉路上猛地起了一陣風。
“不好！”一直優哉遊哉的閑雲翻身爬起來，“殿下，該走了！”
有一股無法形容的陰冷氣息從遠處傳來，閑雲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大膽狂徒，當真不把煉獄放在眼裏嗎？”陰沉沉的一團烏雲從遠處滾滾而來，攜著劈裏啪啦的電閃雷鳴之聲。
墨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腦中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她也是站在這忘川之前，那時候這裏似乎還有一座橋。
橋上有很多五光十色的蝴蝶，有很多開得五顏六色的花。
墨初靈魂深處傳來一陣刺痛，有一些不好的記憶浮現出來。
“殿下！”閑雲嚇壞了，飛身跳到楚遲身邊，“來不及了。”
楚遲反手抓住墨初的手，眼中的猶豫在看到那滾滾而來的烏雲之後終於換成了堅定。
“娘子，跟我走！”
他話音落，烏雲攜著電閃雷鳴轟然而至。
楚遲反手一抓，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
與此同時，人魚燭和蓮花燈應聲而滅，一切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