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言歡
百花樓前，門窗緊閉，墨初和流螢換了一身男裝，站在門口，仰頭看著那婉轉風流吊穗掛在門上方，隨風而動。
這青天白日的，自然是不會有人光明正大的前來逛紅樓。
墨初衝著流螢揚了揚下巴，示意流螢上前叫門。
流螢也不揉捏，幾大步走上前，“鐺鐺鐺”幾下就敲了上去，嚇得門口趴著的大黃貓兒“嗷嗚”一聲，“唰”的一下就竄到墨初的腳邊。
“喵嗚~”
“喵嗚~”
“喵嗚~”
墨初垂眸看著腳邊的大肥貓，抬腳勾了勾貓兒的下巴，如玉如蔥根的手指落到大肥貓的腦袋上，“噓，別鬧哦，她們可能都還在睡覺。”
大黃貓“唰”的一下子跳開，跳到高高的房梁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墨初，抖了抖身子。
墨初莞爾一笑，再抬頭便已經看到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倚在門口，不耐煩的看著流螢。
“公子起得夠早的，姑娘們都還在困覺咧，請晚些吧。”
那女人顯然就是這百花樓的媽媽，顯然沒想到一大早竟然會有人前來，以是頭發亂得像是雞窩，眼神迷茫而疲憊。
“媽媽且慢。”墨初抬腳上前，甜糯的聲音一下子就擋住了媽媽關門的動作。
隻見她眼神猛地一亮，目光直直的落在墨初身上，“姑娘家？”
她再一垂眸，便看到流螢的腳已經卡在了門縫間，這下她想關也關不上了。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這位……小姐，不知是有何貴幹？”
風月場中的人，自然是有眼力勁兒的。
墨初和流螢這一身衣裳，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間穿得上的，所以就別想是上門投奔的小姑娘了。
嘖！
可惜了，這樣好的身段，這樣好的容貌。
若是落到她秀娘手中，妥妥的就是一頭牌花魁啊。
墨初慢騰騰走到門口，揚眉笑得單純，“媽媽早，我們隻是想來喝酒聊天。”
“這裏？”秀娘疑惑的看著墨初。
墨初點頭，流螢便將一錠金子放到秀娘手中，秀娘緊緊皺著的眉頭一下便鬆開了來。
“小公子快進來，要喝什麽酒，盡管和媽媽我說就成。”
諂媚的笑瞬間堆上了臉，秀娘雙手將那門給拉開來，又殷勤道，“小公子怎麽稱呼，媽媽替公子喚些姑娘前來作陪吧？”
墨初也不客氣施施然一腳就踏了進去，口中甜糯糯的笑道：“早聽說百花樓的頭牌姑娘個個身段了得，媽媽隨意請幾位姑娘唱唱小曲兒，跳個小舞就成。”
她就像是偷偷溜出門前來看熱鬧的大家小姐一樣，眉梢眼角帶著令人舒服的單純和歡喜，秀娘登時便有了主意，急忙讓跑堂去請姑娘們下樓。
而自己則更是殷勤的在墨初身前引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一雙眼睛全都被墨初手中一晃一晃的錢袋子給吸引住了。
而悄無聲息跟在墨初身後的流螢，幾時不見了身影，她竟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媽媽。”墨初被秀娘引進了一間二樓的雅閣，而樓下絲竹管樂已經飄飄渺渺的響了起來，她大大咧咧的坐在珠簾後麵，愜意的眯起了眼睛，隨手又丟給秀娘一錠金子。
“給姑娘們的，辛苦了。”
“哎！”秀娘喜得眉開眼笑，急忙吩咐人撒了一籮筐的銅錢在地上。
“公子賞的，姑娘們可要使盡渾身解數啊。”她秀娘一捋耳邊的碎發，尖著嗓子大聲鼓勵道。
登時便聽見下方熱鬧起來，墨初滿意的眯起了眼睛，“媽媽去忙吧，就讓中間跳舞那姑娘陪我說說話。”
她隨手將手上的鬆花糕往下一扔，正正好被中間那跳舞的丫頭給接住，於是墨初便輕輕挑了挑眉。
“上來！”這姑娘姿容出眾，身段窈窕，想來在這百花樓中也是數得上名號的吧。
“柳兒，快來！”秀娘興奮的衝著那姑娘招手，墨初便見那姑娘垂下眼眸，婀娜多姿的從樓梯處拐了上來。
“公子，既如此，奴便先退下了。”秀娘見墨初饒有興趣的盯著柳兒，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奴這儀容也甚是不雅，還望公子見諒。”
墨初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直接擺了擺手，讓秀娘退了出去。
而此時，那名為柳兒的姑娘已經垂眸斂首的跪坐在墨初的對麵了。
“抬起頭來。”墨初雙手一撐，整個人往前一探，“柳家姐姐。”
柳兒“唰”的一下子抬起頭來，猝不及防對上墨初霽青色的眸子，狠狠赫了一跳。
“是你！”她咬唇往後退了幾步，“你怎麽來了？”
說話間，兩滴碩大的淚珠從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中滑落，柳兒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泣不成聲。
墨初咬著唇，忽想起在她最灰暗的那段日子裏麵，給過她關心的一個是墨絮，另一個便是這柳家姐姐了。
楚遲初定長安時，柳家便是那被殺雞儆猴的幾隻雞中的一隻，男丁流放，女眷貶為賤籍。
柳家姐姐便是其中一個，被貶當天，長安城中各大紅樓紛紛堵在柳府門口，求得便是這樣一個姑娘。
清貴人家的姑娘，又有涵養又有容貌，自然是男人們趨之若鶩的。
“言歡姐姐。”墨初又輕輕喚了一聲，“還記得我嗎？”
柳言歡美眸微微一顫，“初……墨二小姐。”
她的話到嘴邊，打了個旋兒又咽了下去，下意識勾起了唇角，“怎麽會不記得呢？”
“言歡姐姐。”墨初盯著柳言歡，“你還好嗎？”
柳言歡輕輕一笑，“還好。”
話語落，她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隻是與從前有些不同罷了。”
“隻是與從前有些不同罷了”，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足以讓一個人從天堂跌入地獄，在地獄中強顏歡笑。
當初墨初被秦相夫人賣入紅樓的時候，柳言歡對她說的也是這樣一句話。
當時她很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清傲矜貴的柳家姐姐，能夠在這樣的風月場中如日中天，這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
可惜她等不到柳言歡的答案，便一把火燒了那不入流的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