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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伶官天子

  925年——926年 後唐帝李存勖好聲色,寵倡優宦官,怠於朝政。國亂,亂兵擁李嗣源為帝。


  ??李存勖建後唐之後連滅兩個皇帝:後梁皇帝和前蜀皇帝。


  ??當時的中國還有兩個稱帝的,一個是最南邊的南漢,一個是最北邊的契丹。南漢山高皇帝遠也就罷了。契丹時時威脅後唐北方邊境。耶律阿保機是李存勖父親李克用的三大恨之一,李存勖滅燕、滅梁已經為父親報了兩大恨,就剩最後這一恨。如果滅掉契丹,中國之後的曆史也會改寫。


  ??但是李存勖稱帝後開始貪圖享樂,用耶律阿保機的話說“專好聲色遊畋[tián]”,癡迷音樂、美女、遊玩、打獵,進取心逐漸消失。


  ??李存勖繼承了唐朝的國號。但是唐朝明君的優點一點沒繼承下來。唐朝昏君的全套把戲竟都被他一個不落地繼承下來。


  ??他是個狂熱的戲曲愛好者——超級票友。他招來一大幫優伶天天唱大戲,聽得興起還會親自上場客串,還給自己起了個藝名,叫“李天下”。


  ??李存勖封戲子為節度使、封疆大吏。跟隨他南征北戰、出生入死,打下中國半壁江山的眾將卻得不到半點封賞。


  ??在他眼裏,將士就是棋盤上的棋子。卒子吃了對方的車不是卒子有多偉大而是棋手的能耐。他曾當著群臣的麵說:“吾於十指上得天下”。我動動手指頭就得了天下。好像將士們都是木雕石刻的擺設。


  ??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得連軍餉都發不去,士兵窮得賣兒鬻女。李存勖依然擴建宮殿,擴招美女。他廣收美女上千人,白天在台上和戲子混在一起,晚上在床上和美女混在一起,沉溺後宮,恣意享樂。


  ??為了滿足他的享受,他把最擅長搜刮的官吏派往各地發揮他們的“長處”。他老婆劉皇後更是貪財,把搜刮來的錢財寶貝都搬進自己的私庫。宰相替將士們來討封賞,劉皇後拿出幾件舊首飾,領來一對兒女,告訴宰相拿去換錢吧。我窮得也賣兒賣女了。宰相看她這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的賴皮樣,隻得無奈而去。


  ??百姓愁苦。士兵也有叛變之意。


  ??李存勖不重視將士也不信任將士。他寵信宦官,把宦官看做心腹,讓宦官參與朝政。宦官一張嘴頂過朝官百張嘴。他恢複了宦官監軍製度。“軍府之政皆監軍決之”。宦官和戲子一起騎在功勳將領的頭上作威作福。戎馬一生的將領更是忿忿不平。


  ??滅蜀之時,李存勖任命宦官李從襲為郭崇韜的監軍。郭崇韜很不高興,勸李存勖不要寵信宦官。唐朝倒黴就倒黴在宦官身上,你怎麽還寵信宦官呢?趕緊把宦官都清理出去吧。李存勖不以為然。


  ??郭崇韜自恃位高權重,對李從襲愛答不理,開會也從不叫他。他跟李繼岌私下聊天時說:騸馬不能騎,宦官不能用。應該趕緊清除宦官,用士人代替他們。這話傳到宦官耳朵裏,宦官都對郭崇韜恨之入骨。


  ??李從襲開始搜集郭崇韜的黑材料,一定要把郭崇韜置之死地。


  ??郭崇韜滅蜀之後把繳獲的金銀財寶私自分賞給將士,沒有上交李存勖。李從襲把這事捅給了李存勖。李存勖非常不滿,開始懷疑郭崇韜的忠心。


  ??李從襲又誣告郭崇韜滯留四川不肯回朝,企圖割據四川。


  ??這事比截留財寶更嚴重,李存勖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李從襲挑撥李繼岌,聲稱郭崇韜專權獨斷,收買眾將,申請留蜀,圖謀不軌。一旦郭崇韜造反,你首當其衝陷入危險之中。我們這把骨頭不知道會葬在何處?


  ??李繼岌又愁又怕,把李從襲的話告訴皇後,央告皇後趕緊搭救他回去。


  ??皇後擔心兒子的安全,勸李存勖殺掉郭崇韜。李存勖認為應該先調查清楚再說,給朝野一個交代。他派孟知祥去成都調查。如果郭崇韜真有問題,可以先斬後奏。孟知祥不以為然,相信郭崇韜不會有貳心。


  ??宦官擔心孟知祥調查的結果對他們不利,勸皇後趕緊殺掉郭崇韜。他們嚇唬皇後,當斷不斷必留後患。皇後於是密令李繼岌和李從襲殺掉郭崇韜。


  ??李從襲以開會為名騙郭崇韜來李繼岌的王府。郭崇韜剛進門,李繼岌的隨從持鐵錘從背後砸爛了郭崇韜的腦殼。


  ??人已經被李繼岌打死了,還調查個什麽勁?孟知祥到了成都忙於安撫眾將。


  ??李存勖為了維護兒子,將錯就錯宣布郭崇韜謀反,將郭崇韜滿門抄斬。郭崇韜在各地任職的兒子們也沒能逃過一死。


  ??消息傳開,朝內外議論紛紛,都說郭崇韜死得冤,不敢指責皇帝,都把矛頭對準宦官。


  ??宦官設法使李存勖相信,郭崇韜不但謀反還有很多同黨。這些替郭崇韜喊冤的人就是郭崇韜的同黨。


  ??李存勖於是開始大清洗,把跟郭崇韜沾親帶故的文臣武將全部殺掉。宦官趁機夾帶私貨,把自己平素厭惡的人也統統殺掉。


  ??尚書令兼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平素不願跟宦官來往。他仗著自己跟李存勖的私交不錯,替郭崇韜喊冤。宦官誣告他陰謀叛亂。李存勖派兵把朱友謙和他的族人一百多口全部殺掉。


  ??肅反擴大化更加激化矛盾。將士們對李存勖徹底寒心。兵變隨之而起。


  ??駐守貝州(河北邢台清河縣)部隊首先叛亂。亂軍攻克並搶掠了鄴城。


  ??李存勖調兵遣將去貝州平亂。軍隊還沒出發,四川又亂了。郭崇韜的部下李紹琛相信自己難逃一死,在成都起兵造反。李存勖隻得接著調兵遣將。


  ??李存勖派往鄴城的將領被叛軍打得落花流水。叛軍隨後又占領了邢州。


  ??滄州、綏州(陝西榆林綏德縣)、銀州(陝西榆林米脂縣一帶)也跟著發生叛亂。


  ??李存勖重新選派將領。但他手下能打的戰將不是被殺就是造反。到了用人之際,他才發現手頭已經沒有了可用之人。


  ??李嗣源是後唐功勳卓著的將領,出道以來從無敗績,並且被李克用收為養子,跟李存勖有兄弟的名分,按理說是掛帥出征的最佳人選。但是李嗣源功高蓋主,李存勖擔心他篡權,對他一直限製使用,百般壓製,嚴密監視,幾乎把他閑置起來。他寧可禦駕親征也不願啟用李嗣源。


  ??但是群臣都建議讓李嗣源掛帥出征。皇帝應該坐鎮京城,不能隨便出去。尤其是現在政局不穩,皇帝應該留下來穩定人心。


  ??李存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隻得重新啟用李嗣源。他把禁軍交給李嗣源,讓他去平亂。


  ??李嗣源到了鄴城(河北大名),還沒跟叛軍交手,自己的手下先叛變了。將士們不願再給李存勖賣命,要擁戴李嗣源為皇帝。


  ??李嗣源不想背叛李家,閉門不出,躲在帳內寫奏章,向皇帝表忠心。他的女婿石敬瑭站在一邊一撇嘴:拉倒吧,將士都反了,你就是寫血書皇上也不能信你。如果再不答應將士的要求,我們可就活不成了。


  ??李嗣源長歎一聲,把筆扔了。


  ??叛軍和平叛部隊合兵一處。各地叛軍也紛紛表示效忠李嗣源。李嗣源命石敬瑭率領一支軍進攻大梁。


  ??李存勖得知李嗣源反了悔之不迭,隻得禦駕親征,討伐李嗣源。


  ??臨行他打開私庫犒賞三軍。士兵們領到賞賜卻毫無感激之情。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我們的老婆孩子死的死、賣的賣,現在再給這些東西還有什麽用!


  ??李存勖領兵出京。士卒紛紛溜號,跑到李嗣源那一邊。


  ??李存勖派出三千騎兵作為先鋒軍去打頭陣。沒想到整支隊伍都投奔了李嗣源。李存勖眾叛親離,戰不能戰,隻好班師回京。他出京時帶著兩萬五千人,回京時隻剩下一半。


  ??回京當夜,京城的軍隊又叛變了。叛軍圍攻皇宮。李存勖一麵抵抗一麵召喚駐紮在城外的騎兵部隊火速增援。騎兵部隊接到命令無動於衷,待在樹蔭底下乘涼,把馬趕到山坡上吃草。


  ??李存勖親自上陣搏殺,戰鬥中被流箭射中抬入後宮。親信見勢不妙,更換便衣偷偷溜走。李存勖傷重不起,讓人去叫皇後過來照顧。劉皇後正忙著收拾金銀細軟沒空理他,隻讓人倒了杯水送去。


  ??李存勖孤獨地死去。


  ??樹倒猢猻散。李存勖親人們各奔東西。劉皇後帶著金銀細軟跟情夫私奔。李存勖的兒子們逃入鄉間。宦官、宮女也潛逃出宮。


  ??叛軍占領皇宮,派人迎接李嗣源。


  ??“李天下”十指上得天下,十指上失天下。隻用三年時間就玩丟了天下。


  ??李存勖是天生的戰將,無論是衝鋒陷陣還是運籌帷幄都技高一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擅長打江山的人不一定擅長坐江山。李存勖不懂得如何治國,以為治國是一件很輕鬆的事,玩樂之間就辦了。他寵信優伶,重用宦官,搜刮百姓供自己享樂,一點不知道體恤將士。將士們的怨氣越積越深終於被一個火星引爆。政權迅速垮台。


  ??北宋的歐陽修在修史時,把李存勖得天下又失天下的原因總結為“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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