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元帝好儒
公元前49年——前47年 宣帝崩。太子奭即位,是為元帝。元帝好儒,獨尊儒術。宦官石顯擅權亂政。
公元前49年,也就是郅支單於遠遁後,漢宣帝去世,終年43歲。
漢宣帝文治武功都很出色。漢宣帝執政期間政通人和,“吏稱其治,民安其業”,“邊境安,四夷清”,“天下殷富,百姓康樂”,人稱“中興”。
漢昭帝為漢宣帝中興打下了良好基礎,所以人們將漢昭帝和漢宣帝在位期間並稱“昭宣中興”。
“昭宣中興”是“文景之治”後的漢朝又一盛世,是漢朝最好的時光。
漢宣帝死後,太子劉奭即位,是為漢元帝。
漢宣帝之所以立劉奭為太子,一是看在結發妻子的麵上,二是當時他就這麽一個兒子,並不是因為多麽喜歡他。這個孩子越往大裏長越不討他的喜歡。
父子倆一塊吃飯時,太子說:您有點過於依賴刑罰,應該重用儒生。
漢宣帝立刻變了臉色,訓斥他:“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漢宣帝哀歎:“亂我家者,太子也!”
“霸道”講法治。“王道”講德治。“霸王道雜之”就是法治與德治相結合,剛柔並濟,軟硬兼施,“兩條腿走路”。“純任德教”就會是瘸腿的鴨子。
漢朝從開國以來就是“霸王道雜之”。即便是漢武帝名為“獨尊儒術”,實則霸道行事。比方說,儒家是最討厭武力解決問題的,但漢武帝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打殺殺,開疆擴土,削藩平亂。儒家是主張仁德治國的,但漢武帝偏偏喜歡鐵腕治國,苛法酷吏。儒家推崇王道,漢武帝卻霸道十足。漢武帝的“獨尊儒術”是掛羊頭賣狗肉。他把儒家捧到一個很高位置,但並沒有不折不扣地遵守儒家的要求去做。他讓儒生去宣傳“君君臣臣”,隻是想讓大家都絕對服從於他,以便於自己在國內外推行霸道。不過他也知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發現窮兵黷武引起社會動蕩時立即轉而休兵養民,安分守己,寬待百姓,大行王道。
漢昭帝上台後開始糾偏,以王道為主,霸道為輔。
漢宣帝真的是“霸王道雜之”,文治武功內政外交都做得有聲有色。他手下有很多儒生,但他不是什麽事都聽儒生的,自己會有判斷有取舍。儒生重文輕武,一聽到打仗就攔著。如果完全按儒生的意思去做,漢宣帝隻會有文治不會有武功。並且漢宣帝相信,依靠儒生文治也不會取得成功。
漢宣帝他認為儒生言必稱周政,太過迂腐,不懂得審時度勢、與時俱進。儒生總喜歡厚古薄今,評價什麽事都喜歡從古代尋找依據,認為古代是完美的,拿他們想象中的古代來批評當下。他們重名不重實,不關心這件事怎麽處理最好,隻關心這件事怎麽處理最符合教義。儒生華而不實,棄本逐末,誇誇其談,不堪重任。所以漢宣帝從不讓儒生擔任重要職務。重用儒生可能就失去了開拓進取的精神。
不過漢宣帝也不是完全依賴法治。對於刑罰,漢宣帝也是有所取舍,對官吏嚴,對百姓寬。漢宣帝將依法治國和推行仁政相結合。
太子“柔仁好儒”使漢宣帝越來越不待見。但看在結發妻子許皇後的份上,漢宣帝一直不忍心廢了他。
漢宣帝死後,這個“柔仁好儒”的太子,現在叫漢元帝,上台了。
柔是沒主見,耳根子太軟。仁是心善,慈悲為懷。好儒就是好古,凡事好尋個古禮。
這個“柔仁好儒”的皇帝會怎麽治國呢?
漢元帝一上台就遇到關東地區發大水,糧食絕收,出現“人相食”現象。
漢元帝於心不忍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好,聽說山東有一個大儒,馬上讓人去請來。他“虛己問以政事”,非常虛心地向大儒請教。大儒說:“古者人君節儉……”儒生不說“古者”不會說話,講了一番古代人君如何節儉的大道理。漢元帝“納善其言”,認為他講得非常好,納諫如流,立即照辦,下旨壓縮宮廷開支,把節省下來的錢拿去救濟災民。
儒生講仁心仁政,但不切實際,毫無創意。他們不是從實際出發探討水災的成因和解決辦法,隻是從儒家經典裏找古代人君遇到災害時怎麽辦。古人做的事都是好的。古人沒做過的事一定是不好的。
第二年山東災情越來越嚴重,一石穀子能賣到三百多錢,“民多餓死”。漢元帝又去請教儒生。儒生說鹽鐵**、常平倉都是古人沒有做過的事。這些事與民爭利,逐利而忘義,不符合儒家的價值觀。漢元帝於是宣布廢除。
但是幾年後他又不得不恢複鹽鐵**,因為鹽鐵收入沒了以後財政出現了困難。這個不義之財不要還不行。他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其實常平倉在平抑糧價方麵是有積極意義的。常平倉來自桑弘羊的平準製度。**在糧價低的時候購入糧食,防止穀賤傷農;在糧價高的時候拋售,平抑糧價,應對饑荒。現代也設有常平倉,即國家儲備糧庫。其作用之一也是平抑糧價,穩定市場。在國家出現災害時常平倉能起到重要作用。
漢元帝因為常平倉不合古法給廢除了。後來他恢複了鹽鐵**卻沒恢複常平倉。其實在糧價暴漲,百姓多餓死的情況下,常平倉不僅不該廢除還應該很好地利用起來。
但是漢元帝隻從儒家教義的角度考慮問題。不是說按儒家教義辦事就是錯的,而是說單從一個角度考慮問題必定存在極大的局限性。
漢元帝是真正的“獨尊儒術”。他選拔、任用官員都是盡量找精通儒家經義的人。他說話、辦事也是盡量按儒家經義來做。他從儒家的角度重新審視現行的經濟、法律、外交政策,重農輕商,德主刑輔,以德服人。
他好儒不好法,對法律知識幾乎一無所知,可以說是一個法盲。這不僅影響到他治國施政也鬧出很多笑話。
將軍蕭望之是朝廷重臣,“領尚書事”。“領尚書事”是監管尚書工作的意思,也就是協助皇帝批閱奏章、起草詔書。“領尚書事”的大臣屬於朝廷的核心領導層成員,參與朝廷大政方針的製定。
但漢元帝在宮裏還有一個中書令石顯幫他批閱奏章。中書令原本是幫助皇帝整理文件檔案的官,沒有權力批閱奏章。但漢元帝是個沒主意的人,需要有人幫他參謀,並且身體多病,不願勞力費神,就讓石顯幫他批閱奏章。
石顯是個宦官。蕭望之認為讓宦官代批奏章不合法度,勸漢元帝不要這麽做。但漢元帝離不開石顯,沒有采納他的意見。蕭望之也因此得罪了石顯。
石顯誣告蕭望之專權,建議將其移送司法。漢元帝傻了吧唧不懂移送司法是什麽意思,以為就是問問話而已,就同意了。
第二天他見蕭望之沒來上班,就問石顯怎麽回事。石顯回答已經被關入大牢了。
漢元帝又驚又怒,不是問話嗎,怎麽給下獄了。石顯給他解釋,移送司法就是下獄。
漢元帝不幹了,下令趕緊放了恢複工作。石顯說不能放,一放就說明我們抓錯人了。您剛上任就鬧出這笑話,讓人知道了影響您的形象。事已至此隻好將錯就錯,設法把這事遮掩過去。
漢元帝也是沒主意的人,隻好“從諫如流”將蕭望之罷了官。
漢元帝心想我是皇上,能罷他官也能複他官。
過一些日子,漢元帝認為事情都過去了,打算重新啟用蕭望之。
石顯豈能再讓蕭望之回來。他對漢元帝說蕭望之對之前犯下的罪行毫無悔改之意,還說了很多有失體統的話。這種人應該把他送進牢裏嚇唬嚇唬他,要不以後不服管教。
漢元帝說別真嚇出個好歹來。
石顯說不會。你放心好了,不過是說錯話的小罪,我們自有分寸。
漢元帝同意了。
他這一同意不要緊,石顯立即叫謁者(傳令官)傳令捉拿蕭望之。他把漢元帝的詔書封上**給謁者,說這是皇帝的密令。謁者也不敢拆看,以為是皇帝欽犯,不敢怠慢,馬上調兵包圍了蕭望之的家。這動靜鬧得比捉拿謀逆主犯的動靜都大。蕭家都嚇壞了,以為犯了要滿門抄斬的大罪。蕭望之不願受辱再死,服毒自殺。
漢元帝得知大哭,飯也不肯吃。他把石顯叫來責問:你這事是怎麽辦的?石顯一邊認錯一邊辯解:我也不知道蕭望之這麽不經嚇啊。漢元帝也無可奈何。
一個宦官把朝廷重臣乃至皇帝玩弄於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