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有失必有得
但是,當晚就下起了大雨,村長正好得此借口,不用再繼續留守,和婆娘冒著大雨匆匆趕回家去了。
回了家,天色也完全黑透,兩人吃了晚飯,站了一天也累了,就準備直接睡下了。
可是,村長躺在床上,瞧著外麵烏黑的天色和時不時劈開天地的閃電,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他腦子裏胡思亂想,冒出很多疑神疑鬼的畫麵,有小丫鬟偷偷冒雨進了臥房偷寶石的,也有管家鬼鬼祟祟的借著他們兩口子睡下的機會,摸進臥房將屍體拉出來扛著逃跑的……凡此種種,都和那顆紅寶石有關。
隻要一刻不將它攢在自己的手心裏,他就一刻不得安寧。
所以他用手肘頂了頂身後鼾聲震天的婆娘道:“喂,起了!咱們去把寶石摳出來吧!”
盡管剛睡著不久就被吵醒的火氣很大,但一聽村長的憂慮,婆娘也跟著擔憂起來,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也就忍下了想將村長暴打一頓的衝動,和他一齊打著傘,提著燈籠出了門。
兩人摸進黑漆漆的在天冷時才會入住的臥房,仔細反鎖了房門,便開始摳寶石大業。
婆娘給他打著燈籠,村長拿著剪刀幹活,兩人眼裏心裏隻剩那寶石和白花花的銀子,一時沒注意,剪子崩了出來,撬了個空,將旁邊緊挨的婆娘手背劃出好深一條血口子。
“嘶——你個死相,給我小心點!”
婆娘疼的直吸氣,血珠子滾滾而落,落到古屍的下頜嘴中。
不過低聲叫罵的功夫,那血珠子就迅速滲入了紅寶石中,紅寶石的光芒愈發熾盛,但窗外閃電陣陣,讓人一時分辨不清到底是哪裏在發光,眨眼間,那光芒又馬上暗淡下去,兩人誰也沒有發覺這異常。
村長做低伏小哄好婆娘,繼續挖掘,這次較為順利,紅寶石很快被剪刀尖兒挑了出來。
村長握著這麽大一顆寶石,激動的手都在發抖,婆娘嗔了他一眼,自己卻也是雀躍不已。
“快,先藏起來,咱們馬上回屋,等明天,明天咱就把家裏囤積的糧食和屋宅都賣了,然後馬上去大城,買大房子住,吃香的,喝辣的,你說好不好?”婆娘急不可耐的說著,那極盡豪奢的生活,仿若就在眼前。
“好、好……”村長囈語般的應了,將寶石小心揣進懷裏,覺得不放心,還伸進一隻手去緊緊握著,這才和婆娘起身,做賊似的彎著腰,躡手躡腳一前一後的朝門口走去。
卻沒發覺,身後被拋之腦後的古屍,不知何時,竟悄悄立了起來。
*-*-*
屋裏頭的景象何止一個‘慘’字能夠形容。
目光所及之處,具是斑駁的血跡,以及塊塊碎肉,內髒與腸子淌的滿地都是,還有其中的穢物,亦是讓人毫無落腳之處。
村長與他的婆娘僅剩還算完好的骨架,一個垂著頭顱立在牆邊,一個就趴在門後不遠處,地上還有一道長長的拖痕和道道深深的五指血印,想是婆娘見勢不好要逃,結果到達門口時,又硬生生被什麽東西給拖了回去,再失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冥漠痕視一切為無物,無所畏懼亦無所顧忌的邁步走了進去,踩著滿地的髒汙,在房間內轉悠了一圈,根據留下的痕跡,大致還原了下當時激烈纏鬥的情況。
村長死的較為痛快,脖頸處剩下的肉還有被硬物穿過留下的痕跡,想必是被人直接穿透咽喉而死。
而村長的婆娘就較為倒黴了些,脖頸處較為完好,應該是生生被利爪從腰側兩邊的軟肉狠狠插入,然後生生把內裏的五髒六腑給拉出來的。
冥漠痕頓了下,從門口尋來一把還算幹淨的紙傘,用紙傘挑著婆娘的半邊身子,將人翻轉過來。
笑語剛走到門邊,就將那婆娘的正麵一下看了個清楚,再也忍不住,撒開拉住夜思影的手,轉身就跑去一邊嘔吐起來。
早上吃得少,沒吐幾口胃裏就沒了東西,隻能不停的幹嘔,夜思影走過去,輕拍著她背,見她淚珠滾滾而落,臉色轉瞬變得青白,難受非常的樣子,真的很想歎一句:何苦呢。
饒是他已非活人,也沒見過死的這麽慘的人,‘慘’並非慘在死後,而是死的過程異常慘絕人寰。
那婆娘的眼珠都生生的瞪了出來,極度驚恐和痛苦的表情,依舊殘留在她麵目全非扭曲猙獰的臉上。
冥漠痕隨意的撥了下那滾落的眼珠,發現瞳孔中竟還定格著死時那一刻死者眼中最後的景象。
那是燈籠歪倒,燭火熄滅的昏暗中,耀目的閃電劃破夜空,白芒照亮了整間屋子,整個視野都白亮一片。雕花的木門就在眼前不遠處,卻似比在天涯海角,還要遙遠。
既然……那麽……
冥漠痕倏忽站起,快走幾步來到村長麵前,抬起他的下頜,對著他暴突的雙目看了看,心下有了定數。
果真是如此。
聽到外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嘔吐聲,他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所動容,環目巡視了一下屋內,發現的確有些慘不忍睹,便從懷中掏出一枚圓肚小瓷瓶,掂著灑在屍體和滿地的狼藉之上,不一會兒,被撒過的地方,全都消融的隻餘一灘清水,最終,清水亦消散不見,屋內很快清理幹淨,隻有淩亂的桌椅板凳,還在無聲的昭示著這裏曾發生過的一切。
“進來吧。”
笑語一怔,抗拒的念頭鋪天蓋地的湧來,她想猛烈搖頭,卻還是死咬住下唇,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
她撐著門前的古樹勉強站直身子,臉色很不好看的慢慢挪動步子,朝他這邊走來,冥漠痕看著她垂眸斂目,小心謹慎的樣子,破天荒的微微勾起嘴角,既不是諷笑也不是冷笑的微笑了一下,然後……就毫無意外的收到嗖嗖射來的眼刀一枚。
默了默,他又道:“不必怕了,我都處理過了。”
夜思影也看到了,他身後的屋子裏幹淨如初,頓時鬆了口氣,轉頭對笑語柔聲道:“裏麵什麽也沒了,你看一下罷。”
“啊?”
笑語小小聲疑惑的叫了一聲,心裏也清楚這種時候,夜思影是斷不會有心情同她開玩笑的,便掀起睫毛來偷偷瞧了一眼,發覺連門邊四處溢流留下的幹涸血跡都沒了,隻剩灰撲撲的幹土,不禁瞪大雙眸:難道是化屍水?
她在書上看到過的,說是能化掉一個人的所有,骨頭,血肉,包括毛發,人會像蒸發掉的水一樣,什麽都不會剩下。
她也跟著鬆了口氣。
殘局終究要他們來收拾,那些村民……連看一眼都站不穩了,誰還敢進來動手拾掇?這樣,也好。
進入這剛死過人不久的屋子時,笑語還是覺得有股陰森森的氣息揮之不去,盡管門大開著,窗戶也開著。
欸?窗戶?
笑語眼尖的瞄到窗沿上留下的可疑痕跡,甫一走進屋子就直走過去,彎腰看清之後,喃喃道:“是泥土?”
幹淨的木質窗沿上為何會有這個?兩夫婦分明誰都沒有逃出去,不是麽。
冥漠痕喚他們進來,就是為了一起幫忙找線索的,此時聞言便上前去,幹脆撚起搓了搓,隨著細土紛紛而落,指腹上染上一層暗紅顏色。
“是那東西逃走時留下的。”
那東西,也便是那具古屍,剛出土不久,冥漠痕自沒那耐心份兒仔細給它把骨頭上粘黏的泥土鏟幹淨,而村長……一個滿眼紅寶石的人還容得下其他東西嗎?
所以古屍殺了人後,染了一身血的開窗逃了,跳出窗口時,手指骨,也或者是腳趾骨摁在上麵,便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線索。
“那這個,是不是也是那東西逃走時留下的?”
夜思影忽然插了過來,手裏擎著表麵猶沾滿血汙的紅寶石,即便是染了汙垢,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下,這顆寶石猶散發著幽幽的赤紅光芒,它個頭很大,差不多及得上笑語半個粉拳的大小,讓人很難想象這東西是怎麽卡進古屍喉嚨裏的,村長又是用什麽辦法將它弄出來的。
“你是從哪裏找到它的?”笑語好奇的湊近看了看,又輕輕的搖搖頭,“找個地方埋起來吧,這東西來曆不明,恐招不祥。”
夜思影見她精神懨懨,聲音也發著虛,想是還未從方才的震撼中恢複過來,便打趣道:“這可是好東西,埋起來作甚?莫不是……你想獨吞?”
笑語果然氣惱起來,剜他一眼,顫著身子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才不稀罕。”
“可你是笨丫頭,哪裏又是‘君子’了?”夜思影壞笑著繼續氣她,寧願見她氣的小臉通紅杏眸圓瞪,也不願見她一副氣息奄奄沒有生氣的樣子,那會令他莫名的心慌。
“哼。”笑語索性冷哼一聲懶得理他,跟耍無賴的人無理可講,回頭見冥漠痕已不在原地,環顧一圈,便瞧見他不知何時已跳出窗外,正彎低腰,邊走邊尋蹤覓跡,不由得臉上發起燒來,自己也是來降妖除魔的,怎麽就光顧著和這死鬼打情罵俏了呢?
“等埋在墳地裏罷,想必也沒人敢去那裏開荒,我去瞧瞧,看看那東西往哪裏跑了。”
丟下這句,笑語便笨拙的爬上窗沿跳了下去,穩了穩腳跟後,快走幾步追上了前麵的冥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