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情生意動
灶房裏掛著幹辣子，蒜頭，臘肉，還醃製著幾大塊豬肉好供炒菜用，還有豆製品，活魚，活蝦，院子裏專門開辟了一塊地出來，種著各種蔬菜瓜果，還養著雞，可謂應有盡有，想吃什麽就能做什麽。
可還是缺了一樣東西。
笑語拿了銀錢，匆匆跑出門去，早起正在院子中耍太極的陌淩星見狀，隨口問了句：“幹嗎去啊？”
“師傅，您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賣櫻桃的麽？要新鮮的。”
“櫻桃？”陌淩星搖了搖頭，思忖著道：“這附近是沒有賣的，想買，需等到鎮上開集才行，且，這個時節櫻桃早就熟透落盡，隻有些專門賣果的小販會特別冷藏一些，給有錢人家的少爺小 姐當零嘴，你想吃了？”
“不、不是給我吃，”笑語擺擺手，頹喪的握緊了手中沒派上用場的銀錢，“樂菱師兄想吃我做的一道菜，我答應過他的，不想食言。”
“這菜需要櫻桃？”
“嗯。”
陌淩星收了勢站直身子，長舒一口氣，望著垂頭喪氣的小徒弟，道：“新鮮的櫻桃倒是沒有，不過有人送了些蜜餞櫻桃過來，還未來得及吃，用得上麽？”
啊！這個也完全行的，笑語喜出望外，忙不迭的點點頭。
給樂菱的吃食——笑語不愛叫它們祭品，是她一手張羅的，陌淩星則在另一口鐵鍋中做朝食，而冥漠痕，則半點可人的自覺都沒有，主動請纓砍柴燒火。
笑語腰際係了條藍底碎花的圍裙，動作嫻熟的手握鏟子翻著鍋裏的豆腐，這東西熟得快，沒幾下便撒上鹽巴出鍋了，然後用木勺澆了新油，繼續做別的。
她今天特意穿了樂菱買給她的那件黃色衣裙，手裏沒化妝的物事便沒化妝，隻在額間貼了花鈿，頭發用黃綢帶簡單綁了，整個人更顯利爽清媚。
從一早就開始忙忙碌碌，加之灶房柴火燒著，油煙冒著，大開的窗戶散熱不及時，顯得有些悶熱，笑語額上滲出細密汗珠，有的順著鬢角淌下，可她一點感知都沒有似的，隻神情專注的做著手中事，眼神認真秀眉輕蹙，不時轉身去案板上拿東西往鍋裏添，裙角偶爾不經意拂過冥漠痕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麵頰，留下縷縷清香，就像一隻在花叢間穿梭來去忙著采蜜的花蝴蝶。
“漠痕啊，這邊再多添些柴火，米熬上了。”
“……哦。”
從陌淩星的喊話中回神，冥漠痕抄起幾根木柴低頭一一填進灶頭裏，順勢掩去了臉上的幾分不自在。
他怎會看一個女子看到如此忘我的境界。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的心底也升騰起從未有過的感覺，甘甜的，溫馨的，滿足的。
清晨，灶房，炊煙，飯菜的香味混著煙火味，雞鳴，狗叫，還有忙碌的小女人，這一切，難道就是家的感覺？
為什麽這個小女人會給他一種想要成家的衝動。
陌淩星煮上米蒸上饅頭後就出去了，灶房裏隻剩他們兩人，冥漠痕正兀自享受解析著這種奇妙的感覺，眼前忽的多了一樣東西，定睛一看，是隻湯勺。
“嚐嚐看，好不好吃。”
給樂菱準備的每一道菜笑語都做的很用心，這道櫻桃肉亦是，可唯獨就在他最想吃的這道菜上沒了信心，因火苗太旺，湯很快就開了，她有些難以掌握火候，畢竟這是道適合文火慢燉的吃食，不過為了趕時間，也隻能這樣了。
她自己嚐了一口，總覺得湯不夠入味，雖說蜜餞櫻桃幫了大忙，不怕燉爛，不必等到豬肉塊熟了再往裏扔。
近在眼前的木勺中，熱氣騰騰的奶白色湯中混著幾塊粉紅的櫻桃和切得十分齊整的小塊豬肉，顏色煞是好看，濃鬱的香氣撲鼻，誘的人連晨起那點沒胃口不想吃飯的心思都尋不到半分了。
冥漠痕抬眸望了她一眼，正正好對上她充滿期冀的雙眸，心下一動，便就著她的手，吹了吹熱氣，不嫌燙的三兩口就將木勺裏的食物吃了個幹淨。
“怎麽樣？是不是味道有點淡？”
和上次吃的比起來，的確是有點，冥漠痕微微點頭，將嘴裏的東西嚼細了咽下，那醇香淡甜的味道猶在嘴裏流連不去。
“我把火調小一點，你再多燉一會兒吧。”
“好！”
“可不可以……”
等了會兒沒聽到下文，笑語忙中偷閑的扭頭問他：“什麽？”
“沒事。”
和一個已經沒了的小鬼搶食未免太不厚道，被美味差點迷昏了頭的冥漠痕及時刹住話頭，低眉斂目去將灶頭底下還沒開始燒起來的木柴抽了些出來，火勢立即減弱許多。
如果，能將這個小女人娶來就好了。
漂泊太久，他早就向往安定的日子，且，他們門裏並沒有不得娶親生子的規矩，許多師弟已在外頭安了小家，按照他們師傅的話說就是“反正道而行，正道不讓做什麽，我們就偏要做什麽”。
隻是，笑語是陌淩星門下弟子，而陌淩星又待他很好，若說以前還想著依順自己的心意恣意而為，那現在就不得不有所顧慮。
笑語沒有讀心術自是不知道男人心裏在轉著什麽樣的心思，從那張撲克臉上也窺不出端倪來，她疑惑了下，便繼續去顧那鍋湯了。
給白水送去他的那份，三人吃完早飯，留下冥漠痕照看白水，笑語便將食盒、紙錢、香燭、鋤頭等物事在陌淩星借來的板車上安置穩妥，最後親自抱著骨灰壇，爬上板車坐好，陌淩星便趕著驢子，出發前往村尾的墳地。
一路上笑語神思恍惚，抱著骨灰壇又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到了地兒時捏著手帕仔細將臉麵擦幹了才爬下板車。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先去給他尋個地兒。”
將套住驢子的牽繩遞給笑語，陌淩星從懷裏摸出一隻羅盤，一邊低頭看著一邊踏進了樹林。
想來肯定是要為樂菱找個風水好的地角了。
找好地方，陌淩星回來將驢子在就近的樹上拴好，便和笑語分別拿了東西，踏進墳地，開始挖坑，挖好後將骨灰壇放進去擺好，再填土，直到填成一個小土包為止。
將吃食都從食盒裏拿出來在墳前布好，陌淩星點了香燭和香，燒了紙錢，還打點了下樂菱的‘左鄰右舍’，便對跪在墳前麵色哀傷的笑語道：“都辦妥了，咱們走吧。”
“……嗯。”
笑語慢吞吞的站起來，看著眼前不起眼的小土包，低聲道：“樂菱師兄，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希望你能投個好胎，少吃點苦。下輩子，咱們還要做師兄妹。”
強逼著自己釋懷一樣，笑語說完，便低著頭，朝已走出幾步遠的師傅小跑奔去，於是沒看到，他們所擺放在小土包前的吃食，很快一一消失在地麵上。
回去之後笑語覺得渾身疲累，就去睡了個回籠覺，再睜開眼時，竟已是夜色漆黑的晚上。
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盯著黑乎乎的窗外滿臉驚愕，得到充分休息後的身體似乎剛充過電一樣，充滿了力氣。
看來，今晚不用睡了，幹脆去白水師兄的房裏守夜好了。
沒想到自己竟累到這個程度，驚訝過之後覺得大概是傷心傷神的原因，不管怎麽樣，歇過來就好。
去洗漱房洗了把冷水臉，回來的時候聽到堂屋有說話的聲音，想著大概是冥漠痕和師傅不知又在談論什麽，就腳步一轉，直接去了白水房裏。
可是一踏進門，笑語就嚇了一跳，低聲驚呼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的男人一頓，清冷的眸子染上幾分不解，望向她道：“我不在這裏，要在哪裏？”
難道是家裏來了客人？也許吧，笑語踏進門來，道：“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今晚我來照顧白水師兄，你回房去休息吧。”
“好。”
知道她睡了一整天肯定不困，男人也沒推辭，直接站起來走了出去，看著房門在自己身後關上，笑語卻總覺心神不寧。
那個奇怪的來客……到底是誰？
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看著白水寧靜安詳的睡顏，笑語卻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心口噗噗直跳，忍了一會兒也不見改善，幹脆不再忍耐，起身便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白水一時半會兒醒不了，無需擔憂，笑語順著牆根兒悄悄摸到堂屋大門的旁邊，將耳朵貼在牆麵上聽裏頭的動靜。
“……沒想到會是這樣，那小鬼除掉了就好，隻要她能沒事用什麽法子我都不會有意見，那就算這個忙我沒有幫上您的，如果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說，我能做到的絕對會去做，畢竟，您當初肯放我一馬，委實幫了我的大忙。”
這、這聲音是……
“嗯……”陌淩星沉吟了下，才道：“的確還有一事，小鬼雖除，可母蠱還在她的身體裏，雖對旁人沒什麽危害了，可時日久了，對她來說並非好事，這太子已死，身體不用也是浪費，不如就當引子，將那母蠱引入太子體內，再行火化吧。”
“好。”來客答應的十分爽快，甚至說，有點雀躍。
笑語卻再聽不下去，猛地從門旁跳出來，指著那人怒氣衝衝道：“我才不需要你做引子！你！馬上給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