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信任危機
今早的氣溫格外陰涼。
笑語在溫暖的被窩中翻了個身，她醒來好久了，可入秋之後空氣一下變得幹冷，讓她有些眷戀這被窩中暖融融的溫度。
擁著被子雙目沒有焦距的盯著床帳上繡工精密的花戲蝶圖案，不知想到了什麽，竟兀自噗嗤笑出聲來。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喜歡在某種程度上，淺薄於愛的含義，她對夜思影說的是喜歡，夜思影回饋給她的是‘愛’，她是不是賺啦？
想起昨晚種種，開心的要翻天的同時，也不禁麵紅耳赤，明知沒有人看見，還是揪起被角蒙住臉，不好意思的等待灼人的暈紅消褪下去。
風夾著晨色裏塵囂的味道，從大開的窗戶外席卷而來，間或夾雜的，還有點點冰涼的濕潤。
下雨了。
小侍女趕緊走到窗邊將窗戶細細關好，又輕手輕腳的走回來，站在笑語身後不遠處立定，以便隨時聽候她的差遣。
“小姐姐，你吃早飯了嗎？”
“嗯，吃過了。”小侍女聲音柔柔的回答，神色間滿是乖巧和親切的淺笑。
笑語這才放心的在圓桌旁坐下，喝了幾口清爽宜人的花茶，端起米飯碗來開吃。
她不是管教森嚴的純種古代人，尤其還是一個人吃飯，更沒那許多規矩，吃著吃著想起什麽，邊嚼邊回頭問向身後的人：“小姐姐，太子殿下昨晚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呢？”
小侍女思忖片刻，道：“許是在陌姑娘睡著之後吧，因為殿下出門以後，我看到屋子裏燭火被熄，漆黑一片。”
“哦……”原來真的是在把她哄睡之後就離開了啊，她原本還以為是早上比自己起得早所以自己才沒看到人的呢。
將瓷勺中的米粒舔幹淨，笑語戳了戳飯碗，忽然覺得這些散發著濃鬱香氣晶瑩飽滿的米飯，似乎並沒那麽可口了。
“小姐姐，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嗎？”
昨天兩人共處一室一整天，笑語又不是沉默寡言的人，所以時不時就拉她來聊天，得知她隻比自己大一歲後，就親切的稱她為‘小姐姐’，那鬧得滿樓風雨的‘太子公然和怡荷樓的大老板搶愛妻’之事，自然也說與憋悶的無聊的笑語聽了。
小侍女躊躇了下，搖了搖頭：“奴婢隻負責留守在這裏照顧好陌姑娘，外麵之事都是道聽途說，所以……奴婢也不確定到底是真是假，不過聽大家都在說，十之八 九是真的了。”
“也對。”笑語若有所思的輕輕點頭，暗自下了某個決定。
涼絲絲的秋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天。
傍晚時分，雨未停，笑語端坐在梳妝台前，心不在焉捏著木梳梳理著早已理順的發尾。
小侍女悄悄推門進來，匆匆邁著小碎步走了進來，行至她身邊附身在她耳邊耳語了一陣，但聽笑語忽然來了精神，興奮中帶了些許忐忑和期待道：“當真？”
“嗯，我聽樓下的客人們說，太子殿下早上就帶了紫熙姑娘出門，剛剛才回來。”
“好，我等他們吃過晚飯就出去。”
小侍女不曉得她到底要做什麽，不過反正太子殿下吩咐過，但凡陌姑娘提出的要求，都必須滿足，其餘的，就不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不過，作為有了點交情的‘小姐姐’，再加上陌姑娘人好沒架子，小侍女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陌姑娘一切小心，得罪了太子殿下……可萬萬沒有好果子吃。”
簪子上的珠鏈微微一晃，笑語仰頭衝她揚起一抹安撫笑顏：“我知道，謝謝小姐姐。”
哼，怕她得罪太子殿下？倒不如說，該是‘太子殿下’怕得罪她吧？
她倒要看看，夜思影不惜對她說謊所掩蓋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幽靜雅致的長廊靜悄悄的，為免有人驚擾了太子殿下，整個二樓都沒有客人再上來。
笑語整了整宮裝的裙擺，微低著頭朝太子房間的門口走去。
小太監認出她是殿下的貼身宮女，不由疑惑道：“你去哪兒了？我怎記得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
“是啊……”笑語幹笑，“不知怎的身子有點不舒服，殿下就恩準奴婢在隔壁房裏歇著了，這不，今晚剛覺得好了些，就趕緊過來侍奉，以報答殿下的體恤之恩。”
“這樣啊。”小太監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狐疑的自下而上將她打量了一番，忽又想起昨晚太子殿下的確有去過隔壁，而且過了好久才出來，心下不由多了幾份思量。
“好吧，就暫且信你一回，好生伺候著，殿下近來心情甚好，你可別給搞砸了。”
“是。”
低著頭慢慢走到門旁侍衛的身旁偏後位置，笑語微微回眸，就能透過近在咫尺的窗戶窺探屋內的景象一二。
房間裏的擺設恰恰是將床設在內窗前，她看到屋內女子偏身坐在床沿，與同坐在身旁比她高出許多的男子低聲不知在說著什麽，側臉如象牙紙剪出的美人影，薄透動人。
笑語眼神微涼，看樣子，夜思影的確在晚上與她同寢一間屋子，一張床。
利用身前的侍衛做遮擋，她癡癡的看著那兩道影子，耳邊不時傳來極其細微的，女子的嬌笑，兩道影子忽而靠近，又忽而分開，最後的最後，以那道較為高大的影子漸漸將女子的影子壓下去為結束。
屋裏的蓮花燈忽然滅了。
她渾身一震，努力不去想那低促而滯澀的喘息和低吟代表著什麽，所有的理智根根斷弦，已完全記不起夜思影曾跟她說過什麽，滿眼，滿心，滿腦袋都是那兩道人影最後交融消逝在眼前的樣子。
她站在這裏，根本聽不到外麵的雨聲。
可她知道雨未停，而且這蕭瑟的秋雨，似是下在了她的心上，帶走了她所有的溫度。
“公公。”
小太監正偷懶暗自倚著門框歇腳，忽聽一聲極其嘶啞的聲音自身前傳來，嚇了一跳，忙挺直背脊站直身子，有些惱怒的質問道：“何事？”
“奴婢……奴婢身子又不舒服起來了，奴婢想……回屋歇一歇，可以嗎？”
哽在喉頭的委屈隨時隨地都有決堤爆發的可能，她知道她絕對不可以再待下去了，就過來跟小太監知會一聲。
聽著她帶著點顫抖的低啞聲調，即便深深的低著頭，依舊掩飾不住的蒼白如紙的臉色和微紅的眼眶，小太監一開始就有些懷疑的心終於稍稍落定下來，橫豎殿下也不知這貼身的小宮女回來過，留與不留又有什麽關係呢，況且見殿下親自去她休憩的房間探望，想必是和殿下有所牽連之人，他也不能為難到哪去，遂大度的擺擺手道：“準了。”
“謝公公。”
短而急促的福了福身子，笑語三兩步衝到自己的房門前，撞開門衝了進去，門還沒關緊，積蓄已久的淚珠已混著接連不斷的雨點，迫不及待的疾落而下。
她依靠在門板上，身子漸漸滑落，卻死咬著下唇，倔強的不肯哭出聲來。
因為某個王八蛋就在隔壁。
死色鬼，臭色鬼，誰允許你對別人色了！
好啊，不是說對以前心愛之人的背叛感到心寒了麽，那這算什麽，舊情複燃？
老實說，她起初真的很想相信夜思影的，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沒有白天陪別人玩，晚上陪別人睡。
但瞧瞧，她的相信都換來了什麽？
嗬，她陌笑語在他眼中，或許就隻是個好騙好哄好欺負的傻丫頭、笨丫頭吧……
一片朦朧的視野之中，驀地探過一隻芊芊小手來，手中握了一條淺翠色的錦帕，小手主人柔柔的聲音傳進她孤獨無助的世界：“陌姑娘，擦一擦吧。”
“……謝謝。”
笑語抽抽鼻子，抖著手接過帕子，低下頭將臉上所有的脆弱和狼狽一一抹去，可還是有滾燙的淚珠，從眼眶裏不斷滴落，怎麽阻止都阻止不了。
小侍女雙臂抱膝的蹲在她的身前，看著她傷心的落淚不能自已，明亮的眼中流露出幾分憐惜之意，她挪動身子靠前了些，語調更輕更柔道：“陌姑娘，如果需要的話，奴婢的肩膀可以借給你靠，雖然……有點單薄。”
笑語循著聲音抬頭看她，眼中茫然若失，像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子一樣，一下子便撲倒了她的身上，埋進她的肩頭嗚咽起來。
小侍女拍著她的背，無聲安慰著，一下一下，不厭其煩。
今夜，夜思影還是來了，隻是來的比昨日有些晚而已。
哦……不，準確的說，是晚了一個時辰，還要多一點。
笑語赤著雪白的腳丫倚在軟枕上看書，那本秘術她一直隨身帶著，以便無聊的時候能解悶，現下，全書所有的內容已經被她記的滾瓜爛熟了，隻有那些奇形怪狀的符字，需等自己動手臨摹練習，方能記得更牢固一些。
這個時節還沒到設暖爐的時候，屋裏卻已有了寒意，夜思影見她隻著雪白的裏衣，裏衣的領口隻隨意搭著，並未係衣帶，故而於無意中露出半片瑩白如雪的肌膚，另半片在燭影搖曳下，半遮半掩，隻隱約能看得到落在上頭的一道令人遐想的陰影，比之全露卻更加讓人迷醉癡狂，雙腿隨意交疊在一處，姿態慵懶而愜意，卻連帶這寒氣之中，似都染了幾分無辜而妖嬈的媚惑。
今晚的小丫頭，似乎……有點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