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惟妙惟肖
靜靈王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讓‘太子’證明自己不是太子。
他僅僅是為了羞辱太子、公報私仇而已。
但這點小心思，縝密如他，又怎會讓別人知曉，麵上依舊是不為所動的樣子，不容置喙道：“別說些沒用的，我隻相信我親眼所見的，你，鑽還是不鑽？”
夜思影與陌淩星對視一眼。
為了大局著想，不如……就放低身段一回？
最好是鑽過就信他，不然他非跳起來抽他不可，管他是誰！
心裏恨恨的想著，夜思影重新伏低身子，雙手撐地，作勢要行動。
卻在悶頭往前爬的時候，撞上了半路橫進的一條腿，薄薄的紗裙布料撲在臉上，癢癢的，亦香香的。
“我不準！”
笑語稚氣中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夜思影訝異的張了大嘴，忍不住抬頭看去，卻隻看到雙臂張開擋在他麵前的小人兒的背影。
“笑語，你這是做什麽？”
怕她衝撞了王爺沒好果子吃，陌淩星先於一步出聲責問。
笑語放下雙臂，退到夜思影的身旁撲通跪下，繼續用大夢初醒後帶了點沙啞的聲音說道：“草民魯莽了，有得罪王爺之處，王爺盡管來罰，但是，我身邊這個人真的不是太子，且，他對我來講很重要，我不能見著他明明說的都是真話還要受此侮辱。”
“笑語……”
夜思影去握她的胳膊，想示意她不要再說，他自己怎麽折騰都無所謂，關鍵是笑語隻是個脆弱的凡人呐！
探過去的手卻被人一扭身子躲了開來，剛洗完還沒來得及擦的小臉上綴滿水珠，還透著剛睡醒後淡粉色的紅暈，隻是在長長睫毛掩映下的眸子，卻於清澈中閃耀著倔強，在灰暗的天幕下，宛若一顆能照亮天地的明珠。
“哦？那你的意思是，要與本王作對了？”
玩著自己蔥白的手指，靜靈王狀似不甚在意的問道，周遭的氣氛卻在霎時變得緊繃凝滯起來。
小腰板仍舊挺的筆直的笑語抿了抿唇，鎮定如昔道：“草民哪有這雄心豹子膽，膽敢與王爺作對，豈非死路一條？”
你也知道啊！所以別說了好嗎！旁邊的夜思影簡直要被她打敗了。
“隻是草民覺得，這人是不是太子，又有何重要的呢？”
“哦？”靜靈王頗感興趣的從落在自己手指上的目光中賞了她一眼。
“待他出宮後，便再不會歸來，且，會帶走朝中隸屬太子勢力下權勢最重的大臣，以供差遣，用完之後自會除掉，如此一來，靜靈王豈不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本王……不懂你在說什麽。”話是如此說著，眼神卻因笑語的這番話而迸出些許利光。
笑語簡直要笑哭了，該說這個王爺是傻的可愛麽？
“王爺，您既身為王爺，有些東西，已是宿命注定的了，誰會甘於做一個區區的王爺？且這個位置也並不好做，一旦太子登基稱帝，若覺得留著您是個禍患，隨便捏造個您欲要造反的證據，您就萬劫不複了，所以，這樣做不是對你我都好麽？”
靜靈王終於肯正眼看她，一片冰川的目光中，滲著絲絲寒意。
“你到底是什麽人？”
普通的百姓或許會知道王爺難做，必定會對皇位有所渴求。
但普通的百姓卻未必能想到利用太子本身拔除朝中與他敵對勢力這般能打動他的招數。
靜靈王覺得一切都好似顛倒錯亂，太子不再是太子，那麽眼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懵懂少女的身體裏，是不是又藏著一個了不得的靈魂呢？
“我？草民不過是拜在捉鬼大師門下的一名小弟子罷了，隻是自小飽讀詩書，所以想的大概比別人多了些吧。”笑語倒沒有撒謊，沒寫過也看過那麽多宮廷小說，若連這點小計謀都想不到，那她早該回爐重造了。
睨著她就像冬日堆積的厚厚雪層一般純淨無瑕的杏眸，哪怕有一點虛假的成分似乎都做不到如此的純度，靜靈王默忖片刻，終於大赦一樣揮了揮手，道：“罷了，本王信你們一回就是。”
笑語喜不自勝，忙連連叩頭道：“多謝王爺！”
“不過——”他拉長聲調警告道：“你所說的話，最好也能信守，別覺得披了太子的一層皮，能耀武揚威，就舍不得脫下了。”
“喂，”笑語撞撞夜思影，“你會變成這樣嗎？”
夜思影冷嗤：“原來的我可比當太子要自在逍遙的多，來去自由，呼風喚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層皮於我來講，反倒是枷鎖和囚籠，用完之後，也就扔了。”
“嗯。”笑語展顏一笑，轉頭滿臉期冀的望向靜靈王，靜靈王微微頷首，高傲而冷淡道：“那就好。”
靜靈王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賜了陌淩星相應的報酬以及一張請帖過後，便帶著不知從哪些角落冒出來的隨從離去。
當然，最後一頓早飯還是沒忘了管，隻是，飯桌上的氣壓比靜靈王在的時候，還要低了個幾分。
陌淩星食不言寢不語的低頭享用著自己的飯菜，笑語扒了沒幾口就覺察出氣氛不對，從碗裏冒出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來，果見坐在她對麵的夜思影冷眸微霜，盯著自己眼前的米飯碗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挫敗的把臉重新埋進米飯裏去。
這人……到底在糾結什麽呀，大概又是覺得這次是自己保護了他，心裏過意不去吧。
亦或者是覺得自己強出頭，害他提心吊膽的擔心了？
感覺自己將對方心意揣測的八 九不離十的笑語，借著夾對方麵前最近的那盤青椒時，在滿是油漬的淺褐色盤底上用筷子寫道：吃飯。
夜思影目光掃到，掀起眼皮來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很給她麵子的拾起筷子，開始吃飯。
飯畢，待有下人將桌上狼藉收拾幹淨後，陌淩星才以指節敲敲桌麵道：“既然事已辦完，也該離開了。”
“嗯……”笑語不怎麽幹脆的應著，下意識的看向對麵正在喝茶的夜思影，夜思影放下茶杯，點頭附和道：“也是。”
哼！一點想挽留她的意思都沒有，什麽意思啊！
氣鼓鼓的瞪他一眼，笑語故意賭氣不再看他，轉而殷切的看向師傅。
“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顧笑語了。”
“我會的。”
……嗯？這什麽情況？一時沒反應過來，笑語傻傻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陌淩星拍拍她單薄的肩頭，語重心長道：“笑語，你記住，我留你在他身邊並非默認你們兩個的關係，而是要你好好監督他，以免他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我相信，以你的性子是不會包庇他的，對嗎？”
“呃……對。”這家夥如果敢當著她的麵做壞事，她一定第一個削他啦！
沒覺得師傅的話有什麽不對的笑語很是肯定的點點頭。
“那師傅就先走一步，剩下的便交給你了。”
“可是，師傅……”
笑語不由自主的喚住他，但一開口之後，卻又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要說什麽。
“怎麽了？”
“沒、沒事……”總覺得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給遺忘了呢……
“若是怕他欺負你，隨便用秘術上的一條治鬼方法就能將他治的服服帖帖，就算現在披上人皮，亦改變不了他還是一隻鬼的本質。”
“知道了啦……”笑語終於燦燦笑開，師傅護起短來簡直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英氣逼人之中露出幾分可愛來，她幫忙將師傅的行李收拾好，和夜思影一起將他送出苑外。
陌淩星走了，這場名為‘複仇’的大戲也該開始了。
‘失蹤’多時的太子重回東宮，眾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再次過上膽戰心驚的日子。
笑語做宮女打扮，跟著夜思影穿過鋪設暗紅色厚厚地毯的殿閣，餘光瞥見跪在兩旁畢恭畢敬低著頭的太監宮女們，想起真正的太子尚在自己偽裝成宮女的那時，不由暗自感慨，感同身受。
原來為了生存，誰也過的並不容易。
夜思影隨太子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對這裏頗為熟悉了，帶著她從容曲回蜿蜒，來到書房。
坐在寬大的書桌前，隨意拿過一本書翻了幾翻，夜思影目光冷凝幽深的瞄了自進門起就跟在他身旁的貼身小太監一眼，小太監背脊一僵，頓時如繃緊了的弦，感覺寒冰籠罩連周遭的空氣都要凍結，但聽太子用愈發讓他參不透的語調道：“傳宰相來見本宮。”
“是。”
小太監急忙應了，顛著小碎步倒退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將門悄沒聲兒的帶上。
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他們兩人了，夜思影忽的綻開一抹得意笑容，一把攬過笑語溫熱馨香的身子，仰著頭邀功似的問：“我演的像不像？”
“像、像極了！”
拍著自己猶沉沉躍動的心口處，方才那一瞬間，笑語真真以為太子回來了，那冰冷的側臉，那令人難以捉摸的語調，那深沉陰鶩的氣勢……渾身上下，從裏到外，不露一絲破綻。
“你是怎麽做到的？”看著與方才的人簡直判若兩人的笑臉，笑語餘驚未消的問道。
“就……模仿咯，我跟在太子身邊也算有些時日，他的神態、習性，不知不覺間，也便熟識了。”
笑語默默地對他豎起大拇指。
這貨要是放在現代，拿個奧斯卡當個影帝什麽的，都是小case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