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迷霧
許是驗證白水神算的話一樣，再往前沒走幾步，就見前方不遠處的小土丘上，散落了一些已經幹枯的白骨，每副白骨都並不完整，七零八落的，不難想象血肉尚在的時候都遭遇了些什麽。
笑語心裏敲起小鼓。
越往前走，惡臭就越濃鬱，撲鼻而來的氣味讓笑語直反胃，這還不夠，隨著前行，漸漸能看到一些較為完整的屍體，胡亂扔放著，身上的肉和衣服一樣破爛不堪，五髒六腑淌的到處都是，連大地都染上了黑沉的血色，無數蒼蠅在上頭飛舞轟鳴，食屍蟲忙碌的鑽進鑽出，還有無數白乎乎的蟲子在其中蠕動著，若隱若現，景象頗為壯觀。
明明害怕這些東西，可是越害怕，就越忍不住看，看到那些人死不瞑目的雙眼，眼珠凸出，被蟲子蠶食著，嘴唇萎縮，露出白慘慘的牙齒，臉上和身上已再難找到一塊完整的地方，有的屍體早就分了家，不知道胳膊腿被什麽東西拖到哪裏去……
笑語的眉心打成死結，這番景象固然可怕，可這些人也固然可憐。
人生本就艱難短暫，死後肉身竟也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還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這是造了多少孽才能得到這樣的報應。
“不對。”
旁邊的白水忽然出聲，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笑語狠狠嚇了一跳，砰砰亂跳的小心肝現下直接變成了咚咚大鼓。
“有什麽不對？”
“這四周雖然冷，卻並非是有遊魂在作祟的陰冷，而是有什麽法力更高強的東西，隱藏在這裏。”
白水目光凜冽，梭巡著四周，又接著道：“而且這東西，以食人之魂來增強法力，這四周可當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東西就是我們曾提到過的無麵鬼。”
“是嗎，無麵鬼我見到過，就在來時路旁的小樹林裏。”笑語捏著鼻子怪聲怪氣的說著。
白水聽著滑稽，想了想，解下懸在腰間的荷包，打開，拿出了一粒圓圓的白色丸子，放到笑語鼻子下道：“深吸一口氣。”
笑語抗拒著連連搖頭：“太臭了……”
“聽話，這個就是防臭的，吸了你就什麽也聞不到了。”
“真的嗎？”
“騙你是小狗啦，快吸！”
“哦……凶什麽嘛凶。”
忐忑不安的鬆開捏住鼻子的手，笑語屏住呼吸，湊近那白色的丸子深吸了一口氣，頓時，一種十分強烈甚至算的上刺鼻的氣味衝進鼻腔，直接蓋過了原有的屍臭味道，可是這個味卻並不難聞，有點像火柴點燃之後冒出的青煙的氣味。
吸完之後，笑語嗅探犬似的聳聳鼻頭，哎嘿！真的什麽味道都聞不到了嘿！
白水也跟著吸了一口，才把白色的丸子重新放回荷包。
“你說見過那個無麵鬼？那你是怎麽逃生的？”白水接著她的話茬問。
“當然是夜思影救了我啊！我醒來的時候，無麵鬼就不見了，看見的隻有夜思影。”笑語晃悠著另一條胳膊，神色嬌憨，提到夜思影的時候，心底總漫起一陣甜蜜的羞澀呢。
“嗬，”白水卻相當不以為然，“鬼雄救美啊，這招數果然百試不爽，也就你這樣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會上當。”
“才不是呢！我喜歡他才不隻是因為這個！”
“好好好，但不管怎麽說，如果這隻無麵鬼就是你曾經碰到的那隻的話，”白水轉過頭來，雙眼直直的看著她道，“那我隻能提醒你一句，你終究非他同類，縱使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他最終向著的，還是他的同類，而絕非你，不然的話，他早就將這個禍害給滅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戀愛本來就是一件既讓人開心又讓人拉心的事，她寫過那麽多的悲歡離合，若連這點都看不透的話，就等於全都白寫了。
可，即便看透了又如何，這種事攤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該拉心的還是拉心，該感到心塞還是感到心塞，一分都不會消減。
刀子，原來隻有真正插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欸奇怪，反正已經知道她的身體就在這裏了，師兄你為什麽不直接把瑤卿姑娘放出來，讓她自己去找呢，自己的身體，自己最熟悉不是嗎？”
不願再去想這些事，因為她和夜思影之間才剛剛開始，才不要就此終止！所以她聰明的選擇了轉移話題。
“笨，現在是白天，別看這裏有霧氣罩著，還是不小心會有陽光透進來，到時候傷了魂魄入不了輪回就麻煩了。”
“原來是這樣啊……”
瑤卿跟白水說過，她的兩隻手腕上都戴著價值連城的包金白玉手鐲，如果她的屍體是被夕月扔到這裏來的，那夕月有的是銀子也不必去貪圖她身上的陪葬品，而且這地方根本沒人敢來，自然也沒人敢偷。
誠然味道是聞不到了，可該吸進去的東西還是能吸進去，霧氣有如實質般，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周圍，一不小心就吸了滿嘴濕涼的氣息。
笑語覺得腦袋有點重，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但似乎沒什麽效果，不過也沒再加重就是了。
害怕再踩到那種令人作嘔的蟲子，笑語就一直低著頭走路，看到蟲子就踮著腳尖敏捷的躲開，走在她旁邊的白水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走路也沒刻意低頭去看，卻沒有一隻被白水踩到。那些蟲子故意同她作對似的，光往她腳底下鑽。
難不成……蟲子也欺軟怕硬？
笑語想的出神，腳下一個沒注意踩到了白水的後腳跟，差點把他的鞋給踩下來，調皮的吐吐舌頭，笑語抬頭道：“對不起哦，白……”
水師兄……
後麵沒說出的三個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給嚇得說不出來了。
因為剛剛，就剛剛還牽著她的白水，此時竟不知變成了誰，單從後麵看，那頭幹枯如稻草般淩亂蓬鬆的頭發，就絕不會是白水的後腦勺！
那緊緊握著她的手的溫暖大手，也在無知無覺中，變成了嶙嶙白骨，像鐵鉗似的牢牢的束縛著她。
笑語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她兩條腿跟著發軟，有點走不動道兒，而牽著她的‘人’，則繼續以白水的速度不慌不忙的走著，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住，笑語隻能被動的被它拉著走。
衣服一條條，一塊塊，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走動間可以看到裏麵空洞洞白森森的骨架。
是在做夢嗎？
可是，從手背上傳來的涼絲絲的溫度和硬度，就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不是夢！
笑語想逃，可兩條腿軟的根麵條似的，笑語想叫，可又深怕一出聲就惹來白骨精的注意力，繼而殺掉自己。
怎麽辦，怎麽辦……
四周的屍骸越來越多，林子裏的霧氣則越來越重，可見度越來越低，前方有什麽完全不可預測，像地獄的入口，笑語有種要被帶入魔窟鬼洞然後被他們撕碎吃掉的惶恐和驚慌。
她死死的盯著前麵那東西的後腦勺，腦袋飛速的轉著，卻見前麵的東西忽然回過頭來，她毫無防備之下，嚇得高聲尖叫起來：
“啊——！！！”
一邊淒厲的慘叫著，一邊用力的甩動著胳膊想要掙脫它的桎梏，身子還拚命的往後退著想要逃跑。
白水被笑語給弄懵了，不知道她在唱的哪出，不過這裏不是尋常的地方，不能讓她給掙脫了去，他鬆開手，轉而去抓笑語的肩膀想讓她冷靜下，沒想到她卻叫的更厲害了，嬌小的身子也一個勁兒的顫抖著，像秋風中樹枝上搖搖欲墜的枯葉，經不起一點折騰。
“笑語？笑語？”
白水叫她，卻被笑語一個大力推開，他踉蹌了下，被笑語掙脫，對方好像好不容易才得到擺脫他的機會似的，轉過身去就沒命的跑起來。
白水一個餓虎撲羊飛撲過去，將她壓在身下。
“啊——！！！啊……唔唔……”
尖叫的嘴巴突然間被人捂住，再發不出聲音來，笑語急中生智，張嘴就要，也不管咬不咬的動這硬邦邦的骨頭，方才白骨精突然間回頭就把她嚇住了，再鬆了手又握住她的肩膀又把她嚇呆了，接著那白骨精竟然還張開嘴巴，作勢要吃她！
她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使盡吃奶的力氣將它推開，結果它又從後麵將自己撲倒，靠，還有完沒完了，真當她是這麽好欺負的麽！
笑語掙紮著從懷裏掏出沒用完的符紙和朱砂筆，刷刷的畫起符來，然後反手一拍，將符紙拍在了白骨精的額頭上，不過這一回頭不要緊，正好對上了它黑不見底隻剩兩個大洞的眼窟窿，當下嗷的一聲就一個起身將它掀翻，爬起來繼續跑。
從額頭上揭下可笑的符紙，白水算是明白了，笑語估計是撞了邪，把他認成別的什麽了。
這下瑤卿也不用找了，先把笑語弄醒了再說吧，白水咬破中指，快速在眉心點了一下，然後施展輕功，朝著笑語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媽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