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不眠之夜
勝吉十九年臘月三十。呂宋島，達沃。
達沃市市長張展鵬站在高大的城牆之上望著北方沉思不語，達沃市護衛隊隊長蘇小乙同樣望著北方，不過他時不時便看向張展鵬。張展鵬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此時黝黑的臉上多了兩處傷疤，這兩處傷疤並沒有讓他破了相，反而增加了些許英武之氣。
蘇小乙沒有想到，張展鵬來到呂宋之後爆發出驚人的潛力，與在昌國時靦腆的大匠之子截然不同，明明擁有遠超當地土著的火器，他卻更願意提著鋼刀衝殺在最前麵，要不是自己拚死為他劈開幾支冷箭，隻怕此時的張展鵬早已化成一具屍骨。
張展鵬的勇猛帶來的回報就是讓手下的先遣隊員和護衛隊員立即團結起來，奮不顧身地參與到攻城掠地之上，對待達沃當地的土著也狠辣無比。有不少寨子在反抗之後被連根拔去，隻留下婦女和兒童。
“小乙哥，我們離開昌國已經五十七天了吧。”
“船隊十一月初五離開黃興島，若是從離開昌國算起，有五十七天了。”
張展鵬歎了一口氣，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也不知道二公子現在怎麽樣了。”
張展鵬乃是昌國大匠張金慶之子，而蘇小乙乃是李老黑手下一名普通的護衛，兩人受沈方簡拔，特別委派到呂宋群島的最南端，建設未來沈氏集團遠洋艦隊的母港達沃。手下擁有六千先遣隊員和四百護衛隊員、兩百名各種工匠。其人數在台灣、呂宋十二個殖民地中居於首位。在火力方麵，達沃殖民點擁有昌國一號步槍四百餘支，火槍六百餘支，更有源源不斷地物資補給從昌國等地運來，王壽光、金樾、李老黑等人，為了把達沃建成鋼鐵一般的堡壘，可謂下了血本。
沈氏集團在台灣有台北、新竹、台中、高雄四個殖民地，如今已逐漸站穩了腳跟，在呂宋有拉瓦格、達古潘、蘇比克、馬尼拉、卡拉潘、羅哈斯、宿務、達沃八個殖民點卻陷入了土著與海盜的襲擾之中。
呂宋原本就有大量的土著，經過初步的接觸之後，土著紛紛潰散，但呂宋土著並沒有放棄抵抗，在沈氏集團沒有站穩腳跟之前，展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臘月初十發生在馬尼拉的慘敗便是其中的一個縮影。在這之後，整個殖民地開展了瘋狂的洗劫與報複。當初的約法三章，如同虛設，被怒火與恐懼籠罩的先遣隊員們根本不敢心慈手軟，他們劫掠山寨時，隻要稍有抵抗，便會將整個山寨屠滅，有時殺順了手，連留下青壯男人閹了做勞力這步都省了，直接一刀砍了腦袋。
在這些原本就是海盜出身的先遣隊員看來，既然大兵壓境，山寨便應該束手投降，若是抵抗，自然不算濫殺無辜，況且對於沒有反抗之力的老人、婦女、兒童還手下留情，予以保留，這已經是極大的慈悲。另外，寨子裏麵破銅爛鐵一大堆，有數的金銀珠寶連這些老人、婦女、兒童的食物還不夠買，公平交易又何從談起。
殖民地對山寨洗劫與報複的程度，往往由該殖民地的市長和護衛隊長自行決定，金樾、李老黑等人的精力集中在對威脅到殖民地的海盜船隊進行清剿之上，根本無暇顧及到呂宋八個殖民點的具體事務。隨著各殖民點不斷地將勢力向呂宋各島的深處進行延伸，殖民地的人口隨著土著、海盜的歸降急劇增長。
在呂宋八個殖民點中，拉瓦格、達古潘、蘇比克、馬尼拉、宿務裏麵的先遣隊員均來自於昌國海域，與護衛隊員關係尚屬融洽。卡拉潘的四千先遣隊員來自於台州海域，卡拉潘的市長孫樹君乃是台州海盜頭子；羅哈斯的四千先遣隊員來自於溫州海域，羅哈斯的市長潘萬乃是溫州的海盜頭領。為了控製這兩個殖民地，沈氏集團安排孟爭、曹樹二人分別擔任兩地的護衛隊長，與其說是保衛殖民點，不如說是監督這些以前的海盜，以免發生變故。
孫樹君、潘萬身陷沈氏集團各殖民據點的包圍之中，也不敢有別的想法，為了避免產生衝突，他們抱著守好據點的想法，不求有功，隻求無過，卡拉潘、羅哈斯兩地倒也顯得有些平靜。
在所有的殖民地中，唯有達沃是由昌國、台州、溫州三地海盜聚集而成，自從在台州、溫州兩地將這些未被卡拉潘、羅哈斯兩地選中的海盜收編以來，三地海盜之間便互有戒備，氣氛壓抑到極點，船隊剛離開台灣駛向呂宋，台州、溫州兩地的海盜便發生了嘩變，要求所在的海船開回去，他們擔心到了呂宋島的最南端之後，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與其毫無價值地死在異地他鄉，還不如死在故土。
沈氏遠征軍中有“嘩變者死”的軍規，若是張展鵬、蘇小乙二人發出信號，表明他們的船隊裏有嘩變，在金樾、李老黑等人強大的軍勢麵前，這些嘩變的士兵將會被處死，死了幾百人之後，這些台州、溫州餘下的海盜也就不堪重用。在這種情況下，張展鵬獨自抗下了態勢惡化的責任，下令將嘩變者全部綁起來，然後手拿皮鞭，逐一抽打。將這些人捆了三天之後，才將饑餓交加、變示歸順的嘩變者釋放，嘩變者有兩個領頭之人性格頗為暴燥，在張展鵬鞭打之時，不斷地謾罵、嘲諷，張展鵬見這兩人頑固不化，便當著所有遠征軍的麵，親自用砍刀砍下兩人的腦袋，然後將兩人的屍首踢到海裏喂了鯊魚。
張展鵬凶狠果斷的行事作風，一時間把台、溫兩地的海盜唬住，麵對荷槍實彈的護衛隊員及怒目而視的昌國先遣隊員，這些作風彪悍的海盜再也不敢反抗，不過他們離呂宋島越近，心便越加安定，因為他們發現，盡管昌國、台州、溫州三地先遣隊員之間存在隔閡，但他們得到的給養與昌國先遣隊員並無不同，甚至與護衛隊員、張展鵬、蘇小藝等頭領也一模一樣。並不象他們在台、溫兩地當海盜時，首領們山珍海味，他們卻隻能饑一頓、飽一頓。在張展鵬、蘇小藝兩人恩威相濟，以威為主的處置之下，一場原本會引起大動蕩的嘩變便漸漸地消散。這時他們這幾條船上發生的事情才慢慢地傳向艦隊的其它船隻，便是金樾、李老黑也嘖嘖稱奇，感歎二公子的眼光，隨便看中的兩人便不隻是靠著步槍濫殺來統領船隊，而是有勇有謀之人。
張展鵬、蘇小乙手下有八艘四千料大船和幾十艘二百料以上的小船，在所有殖民點中規模最大，自從四十餘天前在馬尼拉海域與金樾、李老黑等人告別之後，張展鵬便命令手下揚起風帆，直接駛往達沃，有海圖的指引，快船在船隊前方探路，船隊經過了蘇祿海、西裏伯斯海，隻用了十天便抵達了達沃灣。沿路還與不長眼的海盜打了兩仗，步槍、火槍隻是一次齊射，便將這些拿著鐵刀、木棒便槍打劫的海盜打的屁滾尿流。這片海域沈氏遠洋船隊從未出現過，所以海盜還以為遇到了一條大魚，沒曾想碰到的卻是鐵板一塊。
達沃灣乃是一天然深水港灣，灣內風平浪靜，便是四千料大船也可以駛近岸邊。船隊駛入預定地點之後，發現視野之內乃是數百破舊漁船，在岸上還有一些用木板、椰樹枝葉塔起的簡易茅棚。上千漁民見到一支前所未見的雄偉艦隊到來，瞬間便有幾十艘船想要借機逃跑，護衛隊員開了幾槍後，這些船便象中了定身法，不敢再移動，除了幾十個腿腳麻利之人往森林深處跑去之外，絕大多數漁民跪倒在地，象是拜見神靈。
張展鵬安排幾個看上去麵色和善之人前去與漁民們交涉，自己和蘇小乙率領一幫工匠登上岸，借助部分土著漁民的簡易碼頭，利用船隊裏的材料工具搭建可供海船停靠的碼頭。
沒有用了多少時間，那些負責談判的人便喜滋滋地走了回來，帶著幾個年長的黑瘦老頭，雖然言語不通，但是遠征軍手中的食物便是最佳的語言，那些漁民明白這些神靈一般的人物並沒有惡意。通過簡單的手勢交流，漁民中的長者明白了這些外來人需要他們幫忙搭建碼頭，他們吹響口哨，便漸漸圍過了上百漁民，滿眼畏懼地看著這幫身上有奇奇怪怪遮擋之人。漁民們大都在腰間裹著一個草裙，還有一小部分幹脆赤色裸體，某些辣眼之物，在先遣隊員的眼前晃蕩，讓這些先遣隊員偷笑不已。
張展鵬命令將帆布短衣短褲給這些漁民一人發了一身，在先遣隊員的比劃之下，這些漁民知道這些柔軟的物件是象這些外來人身上之物一般，接了過來，便當著先遣隊員的麵脫下草裙，將這些短衣短褲穿在身上，然後學著先遣隊員的樣子用繩索將褲腰紮緊。有了這些熟悉當地情況的土著漁民幫忙，一個個可以停靠四千料海船的簡易碼頭飛快地搭建起來。裝滿各種物資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從海船上駛了下來。這些漁民何曾見過此種奇景，紛紛跪下來，仿佛在向神靈祈禱。
三天之後，緊靠達沃岸邊的一處森林被先遣隊員清理幹淨。張展鵬乃是昌國沈氏集團大匠張金慶之子，自幼便和技藝精湛的叔伯們學習各種手藝，有了這個底子，在指揮城堡建設時便如魚得水。達沃河上，數十架水力車機被建設起來，無數圓木被運到這裏，然後化做一塊塊板材被運往幾百丈之外的殖民據點。
在張展鵬的指揮下，先遣隊員用圓木、板材及隨著艦隊運來的各種材料，修建了一座容納萬人的殖民據點，據點的圍牆乃是一人高消尖的樹幹，圍牆之外乃是長達一丈的拒馬樁，用來防止野獸及土著的襲擊。
沃達殖民點共有四千昌國先遣隊員，被編排了八個先遣連，兩千台州、溫州先遣隊員被編排了四個先遣連，加上工匠連、護衛連和兩個土著連，正好十六個連隊。整個據點被分成了十六片區域，每片區域之間預留了三丈寬的道路，暫時用木板將道路覆蓋，以方便馬車行駛，待水泥廠建成之後，便會改成水泥路麵。工匠連、護衛連和兩個土著連，位於整個據點的中間，拱衛著城主府。城主府以木頭柵欄為界，裏麵設有議事廳、辦公廳、宴會廳及張展鵬、蘇小乙兩人的住所，雖然條件簡陋，不可能建成象昌國沈府、王府那樣的城主府，但是在規劃之初已經預留了足夠的空間。要知道，達沃在不遠的將來，將成為沈氏集團太東洲船隊的母港，而達沃獨特的地理位置，決定著將成為與馬尼拉一般重要的海港，所以達沃市的城主府將來隻會比昌國的沈府、王府更加龐大。
土著漁民們得了衣服、食物之後，對外來者更加放心，隨著越來越多漁民加入，不僅壯勞力得到了衣服，甚至連老人、婦女、兒童也得到了屬於他們的衣服，雖然體型瘦小，膚色黝黑，長相與漢人大異，但是穿上遠征軍製服之後，與早已曬黑的先遣隊員們相差無幾，不細看分辨不出。土著們在遠征軍的指揮下，使用昌國產的工具建設木板房，看到一座座堅固的房屋在自己的手下拔地而起，這些土著在興奮之餘，對這些外來者更加崇拜，當聽說這些房屋是為他們自己所建，更是感動地淚如雨下，紛紛跪了下來，見到先遣隊員就磕頭，直把這些先遣隊員當做保佑他們的神靈。
有了房屋、食物之後，對於遠征軍收取他們小漁船的行為，便沒有反對意見，土著們喜滋滋地將自己的稱手之物從漁船搬到馬車之上，從此便住在堅固的城堡之中。原以為這些外來人會用他們的小漁船捕魚或做著別的事，沒有想到，這些外來人，直接一把火將這些破舊的漁船燒了個精光，對於遠征軍而言，便是需要小船，也不會用這種破舊的漁船，遠征軍的船匠會用昌國最近的技術造更加結實，速度更快的船隻，有了這些漁民打下手，很快便會造出幾十艘、上百艘的船隻。至於建造、修理海船所用的晾曬幾年後的木材，從現在開始砍伐儲存，也得幾年之後才能使用，若是此時海船需要修補，也隻能用船上的木材存貨。
達沃沿岸的土著漁民極少深入陸地，與山區的土著之間並無矛盾，但隨著先遣隊員不斷向西北方向的山區抵近，不可避免地遭到山區土著的襲擾，這些山區土著遠比漁民們彪悍凶殘，麵對先遣隊員的食物，這些土著絲毫不動心，反而綁架並殘殺了一名前去交涉的先遣隊員，張展鵬一怒之下，便率隊屠滅了那座山寨，並展開了持續近一個月的掃蕩，直到前幾天，才把方圓幾百裏的山寨全部打敗收服。
“展鵬兄弟，二公子定然會比我們更加順利。”蘇小乙堅定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