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吐蕃搶親
三水城監牢,原是關押大周俘虜及犯事商賈之所,潮濕陰暗,戒備森嚴,經年的古木上麵滋長著青綠的苔蘚,幾隻灰毛老鼠從汙亂的走廊竄過,絲毫不把地牢打開後的亮光放在眼裏。
沈方輕嗅著彌漫在空氣中的腐敗惡臭,不由得苦笑,這裏的條件明顯比不上西獄地牢,當然坐牢也不是請客吃飯,既然他已決定體驗西夏的囚徒生活,這也是他必須要接受的。
軍士打開了一個牢房,將沈方推了進去,將牢房鎖了起來。這間牢房隻有一丈長寬,地上鋪著茅草,牆角有尿堿的痕跡,散發出衝鼻的惡臭,離地八尺高有一個五寸長、兩寸高窗戶透露出微弱的光芒,兼有通風的功能,窗戶之外便是監牢的院落,能夠看到有人影在走動。
牢房均由直徑四寸的圓木間隔,以沈方的武藝,隻需一拳便可將其打爛,形同虛設。旁邊的牢房分別關押著幾個飽經折磨的商人,從雜亂的胡須來看,在這監牢之中已呆了數月之久,隻是不知這些西夏人為何既不殺掉,也不釋放,將這些商人押在這裏,可能是想索取贖金。
沈方打量著監牢中的商人,那些商人也冷冷地注視著他。
沈方與旁邊牢房裏隨意攀談的幾句,那些商人隻是問他身上可有食物,聽到沒有,便蜷縮到茅草堆上,再沒有一人搭理他。
沈方盤膝而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一聲呼喚聲叫醒。
“子矩!”來人正是章惇。
“章學士,你來了。”沈方睜開眼睛點了點頭。
“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一個有膽量的通譯,不然,便是送錢也不知給誰送。”
“何必如此麻煩,過不了一兩日,便會被押往興慶府了。”
“總得吃些飯食。”章惇笑了笑,將酒飯送進牢房之內。
沈方夾起飯菜吃了兩口,看到旁邊牢房的獄友緊緊地抓住監牢的柵欄,呆呆地盯著酒菜飯食,哈喇子流了一地,便把饅頭飯菜分做幾份塞給了他們。
“章學士,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子矩去哪裏,章某便去哪裏,隨後見了喜兒,我和她說一下,若是能允許與子矩同行,一路之上也可以多些格物學問。”
“章學士,趁著現在沒有引起西夏人的注意,提前趕往興慶府,想辦法混進城裏,等著我去。若是遇到危險,便不必堅持,回懷德軍等我。”
“何需如此?不如我們這就離開三水城,連夜潛往興慶府,以子矩之才,又有何事辦不成?”章惇壓低聲音。
“我倒以為用現在這種方式更加方便一些,若是我二人離開三水,會引起西夏的警覺,白白浪費許多時間,也不一定能辦成事。西夏人知道已捉住我,便放鬆警惕,反而利於我們行事。”
“隻怕西夏會盡出一品堂高手圍攻於你。”
沈方滿不在意,“或許沈某敵不過眾多一品堂高手,但若是想走,又有誰能攔得了?”
章惇隱約有些不安,但沈方以往戰績赫赫,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他倒也不好說些喪氣話。
次日,沈方被押上一輛囚車,昔裏察帶著五百名軍士護送李喜兒及囚車前往興慶府,因隨行隻帶了少許幹糧,並無輜重,隻需五日便可抵抗興慶府。
三月二十六,昔裏察一行人來到賀蘭軍轄區,迎麵便過來一支吐蕃軍隊。
西夏與吐蕃屢有交戰,互有勝負,但是在西夏腹地遇到吐蕃人極為罕見,昔裏察遠遠地看見吐蕃的旗號便迎了上去。
“小王爺,你們早該回青唐了,怎麽還在大夏境內,莫非想與大夏開戰不成?”
來人正是青唐首領西寧候董氈之子藺逋比,藺逋比揚鞭笑道,“昔裏察將軍,本王奉父王之命前來大夏,迎娶若蘭公主,如今公主沒有接到,如何能回去。”
梁太後把自己的女兒若蘭公主嫁給藺逋比,若蘭公主逃婚失蹤半年之久,西夏人人皆知,昔裏察剛接到若蘭公主,若不把她送回興慶府,被藺逋比搶走,不但少了功勞一件,而且會成為黨項人的恥辱。
“小王爺,此處離興慶府也不過幾日路程,不如小王爺與我等一起見過太後娘娘和國相爺再做計較?”
藺逋比哈哈大笑起來,“太後娘娘早在半年前便把若蘭公主嫁給本王,若蘭公主已是我吐蕃族女人,我們吐蕃人沒有那麽多講究,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若蘭公主帶走。”
藺逋比一邊說著話,一邊帶著吐蕃騎兵向西夏人衝了過來。
西夏軍士結了戰陣將李喜兒、沈方等人圍在中央,手中長刀刀鋒向外,擺好了防禦的架勢。
吐蕃騎兵並沒有直接攻入西夏軍陣,隻是圍著西夏軍士呼嘯呐喊。吐蕃騎兵雖然隻有二百人,但來的皆是吐蕃族的精銳,若論戰力還在西夏軍士之上,若真是開戰,固然吐蕃騎兵無法取勝,但西夏軍士也會被擊潰,遭遇極大的損失。
“昔裏察將軍,你真的要與吐蕃敵對麽?!”藺逋比眼睛一瞪,厲聲喝道,“梁太後執意與我青唐吐蕃修好,若是你擅自與我吐蕃交戰,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
昔裏察當然知道大夏為了避免遭到大周三麵進攻,不惜將年幼的若蘭公主嫁到青唐吐蕃進行和親,以避免腹背受敵。若按吐蕃人的習俗,彩禮已經奉上,若蘭公主便已是吐蕃族的女人,他此時攔著,確實占不了理。
昔裏察臉色漲紅,回到李喜兒馬前,“公主殿下,此事末將做不了主,你看可否與藺逋比通融一二。”
李喜兒早已氣得麵紅耳赤,聽到昔裏察有退縮之意,一皮鞭便打了上去,昔裏察不敢躲閃,臉上出現了一道血痕。
“昔裏察,我們黨項男兒難道還怕他們吐蕃人,讓勇士們把他們全部殺掉!”
“公主殿下!”昔裏察麵色一沉,“現在大夏心腹之患乃是大周,太後娘娘既然已將你許配給藺逋比,你便是他的女人,末將夾在中間又算什麽。”
“懦夫!”李喜兒一邊哭,一邊罵,突然想起隊伍裏麵還有一個囚犯或許可以一用。
李喜兒調轉馬頭來到沈方的囚車前麵,看到沈方臉上的笑意,氣鼓鼓道,“沈大哥,你還笑我,你幫我把他趕走!”
“我怎麽能破壞你們夫妻的感情呢。”沈方雖然聽不懂黨項話,但卻能猜到這些吐蕃人出現在此處,以及李喜兒為什麽會孤身來到大周的理由。
李喜兒揚起皮鞭,卻不敢抽到沈方臉上,隻在木籠邊框之上劈裏啪啦亂打一通,“胡說,我可沒說要嫁給他!我娘隻是一時興起,作不得數。”
沈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鎖鏈及囚車,“喜兒,我這個樣子,怎麽幫你?”
李喜兒大聲道,“昔裏察!你把沈方放了,讓他打吐蕃人,他們漢人和吐蕃人打,總不會影響到我娘親的計劃!”
昔裏察見識過沈方的武藝,對盛氣淩人的藺逋比也有些惱怒,便下令將沈方從囚車中放出來。
藺逋比見到沈方從西夏的軍陣中走了出來,也有些驚訝,“沈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小侯爺,沒想到你們青唐吐蕃還真和西夏眉來眼去了。”
“廢話少說,要不是當初姓秦的大官答應我父王那麽優厚的條件,我們吐蕃男兒豈會受人擺布?現在大夏將公主賜婚給我,莫非,你們大周也有公主下賜給我麽?”
“小侯爺,早點回青唐吧,我說過,你我結交應當在西寧州,而不是在這西夏之地,你們走吧,我不為難於你。”
藺逋比哈哈大笑,用吐蕃語大喊了一聲,無數吐蕃騎兵便騎著馬衝向沈方,眼見著沈方便要被踩在馬蹄之上,隻見沈方拔地而起,象一隻蒼鷹向藺逋比撲了過來,幾十支早有準備的利箭眨眼間便射向沈方,沈方甩開衣袖,將利箭卷了起來,然後猛的一揮,附近幾個吐蕃勇士中箭落馬,而中箭的馬匹拖著尚有呼吸的吐蕃勇士向遠處奔去,不一會兒便把吐蕃勇士遠遠地甩開,人事不醒。
沈方撥開利箭,去勢未停,眨眼間便來到藺逋比的頭頂,便要伸走捉拿,藺逋比身後馬匹上的吐蕃和尚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蓄力而出,將跨下馬匹壓得跪伏在地,而他自己象一顆炮彈一樣撞向沈方。沈方一隻手迎向吐蕃和尚,另一隻手則抓向藺逋比,藺逋比雖然已拔出馬刀揮舞著做好了充足的防衛,但在沈方眼裏還是太慢,他一把將藺逋比抓在手中,藺逋比驚怒之下,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而他的上師也被沈方一掌擊潰,口吐鮮血,直挺挺摔落在地,生死未知。
沈方將藺逋比高高地舉起,象老鷹抓著一隻小雞,吐蕃勇士們何時見過藺逋比、上師吃過這麽大的虧,又何時見過如此威猛之人,紛紛收緊韁繩,呆呆地看著凶神惡煞般的沈方。
“小侯爺,早點回青唐,我們應該在西寧州相見。回去告訴西寧侯,老實一點,不然你們爺倆腦袋不保,喇榮派的那些廢物根本保不了你們。”
藺逋比被沈方扔到地上,恢複了自由,他陰沉著臉走到吐蕃和尚近前,發現已經沒了呼吸,更不多言,大聲呼喊讓吐蕃武士們將或死或傷同伴的身體抬到馬匹之上,在馬上惡狠狠地瞪了沈方一眼,頭也不回向西而去。
昔裏察見沈方武藝遠超他的想象,不敢再以囚犯來對待,讓軍士牽過一匹馬來,請沈方與他並騎,安營之時,也不象頭一夜派重兵把守。雖然昔裏察並不知沈方隨同他們前往興慶府的用意,但既使他武功再高,興慶府一品堂高手眾多,六班直近衛軍武勇無雙,沈方到了興慶府也隻能是羊落虎口。
勝吉二十年三月二十九午時初刻,沈方一行人來到興慶府城外十裏。
經過幾天同行,昔裏察已和沈方相當熟悉,沈方在提起此行目的時,隻道是去興慶府尋一下一品堂的麻煩,順便了解一下黨項人的情況,為今後昌國沈氏在西夏的生意提前鋪路,關於這點,昔裏察將信將疑,原本他是半個字也不會相信,可是沈方談論起生意時頭頭是道,便是做慣跨國生意的巨賈,也沒有沈方係統條理,特別是昌國生產的產品,以前隻是聽說過,這次從沈家那批貨物中半買半搶取了一箱,肥皂、六尺布、玻璃器皿、玻璃鏡,每一件都讓他愛不釋手。這些產品在西夏獨此一份,可以預料到當這匹貨物投放到興慶府的市集或者那些西域商人的集市會翻許多倍,將成為與茶葉、絲綢一樣的搶手貨,而且還沒有競爭。或許沈方此行真有找到一條商路的打算,若是如此,靜塞軍鎮守西夏的南大門,倒是未嚐不能合作一把。
關於西夏的情報,昔裏察當然不會向沈方吐露,沈方也根本沒有向昔裏察探察之意,沈方對西夏與大周之間的每一次戰役都了如指掌,一路上,沈方與昔裏察詳細討論了三川口之戰、好水川之戰、定川寨之戰的得失。這些發生在三十年前的戰役,昔裏察作為親身經曆者自然有自己的體會,但沈方卻站在民族習慣、將士心理、作戰技巧等角度對三次戰役進行另外一種闡述,似乎比親曆者昔裏察更加了解這些戰役,而西夏的軍製、作戰特點、地形地理,沈方也無所不知。
更令昔裏察驚奇的是,沈方對練兵也非常在行,兩人不知不覺聊的很投入,昔裏察得到了一些後世練兵的方法技巧,而沈方則以診斷為由,不斷地剖析西夏軍製中存在的弱點,昔裏察每講一點,沈方都會用一種恨其不爭的神情說出這些狀況存在的根源,不足之處,以及如何改善。昔裏察在得到收獲的同時,不知不覺間在沈方不屑的神情中將西夏軍隊的真實狀況講了出來。
昔裏察沒有想到的是,沈方後世練兵的方法雖然很實用,但卻不是一日之功,等他按沈方的方法練好精兵,西夏早就全換成了大周的旗幟,而他給沈方所講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軍製,卻是沈方當下最想知道的內容。
昔裏察這幾天覺得收獲極大,眼界一下子開闊了許多,假以時日必然可以成為一代名將,可是這位授之以漁的“恩師”如今還得再次套上鎖鏈,關入牢籠。
當昔裏察紅著臉將這個請求提出來之後,沈方豁達一笑,主動下馬讓西夏士兵用鐵鏈將自己綁在囚車中的木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