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張先納妾
勝吉二十年正月十五,上元節。
三影先生張先在今日大宴賓朋,同時為新納的小妾慶生,這個新人正是妙香樓的頭牌田燕兒。田燕兒在正月初二帶著沈氏戲班前往張先府上表演京劇《一剪梅》,美琦被官家召家,封為寧妃,《一剪梅》最重要的角色出現空缺,好在這個角色所有歌姬都曾經練習過,沈方便選擇礬樓的雲娟成為順位的王妃扮演者。雲娟的角色由原先扮演生角的一個歌姬擔當,空下的生角則由童貫從小宦官中選了一個嗓門大的來充數,好在唱詞不多,直接砍掉之後,便是亮相,念個唱白,便可應付過去。
此次演出同樣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張先也不吝銀錢,賞了整個戲班一千貫,賞了田燕兒五百貫。沈氏戲班領賞之後,便由童貫帶著返回宋國公府,唯獨留下田燕兒一人。
張先雖然年已八十,但是“能詩及樂府,至老不衰”,而在詞壇曆來有“才不大而情有餘,別於秦、柳、晏、歐諸家,獨開妙境,詞壇中不可無此一家。”的評價,在他刻意討好之下,絕美意境的詞牌象不要錢似的,一首一首地砸了下來,先是吟了兩首《菩薩蠻》。
“夜深不至春蟾見。令人更更情飛亂,翠幕動風亭。時疑響屟聲。花香聞水榭。幾誤飄衣麝。不忍下朱扉。繞廊重待伊。”
“簟紋衫色嬌黃淺。釵頭秋葉玲瓏翦。輕怯疲腰身。紗窗病起人。相思魂欲絕。莫話新秋別。何處斷離腸。西風昨夜涼。”
而後更是專門為田燕兒寫了一首新詞牌《燕兒令》“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都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珠子。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裏。”
沈方見到張先年過八十還有如此精神,大為欽佩,也沒有做棒打鴛鴦之事,至於田燕兒是否願意便一切隨緣。初三之後,每天午時之前,沈方照例在別院宴會廳對童貫、田燕兒等人進行指導,並排練了另外兩出劇目,午後,則按沈括定下的名單,代表沈家對京城各權貴進行走動,一直到了深夜才能回府。沒過幾天,田燕兒便含羞帶怯地向他表明,張先已決定納她為妾,並托蘇學士、黃學士行納征之禮。因為田燕兒娘家已經沒了人,如今雖然脫了賤籍,但也沒有去置辦家業,妙香樓便是她的家。蘇、黃二位學士便把納征之禮送到了妙香樓。沈方恭喜之餘,命管家包了一個大紅包,做為妙香樓為田燕兒準備的嫁妝。
田燕兒身為戲班班主,她的離去讓整個戲班人心惶惶,沈方見這些歌姬心不在焉,便放她們回各自正店,隻要她們能將京劇傳播開便是極大的貢獻。童貫本來就準備早日西向追隨沈括,如今見沈方每日忙於應酬,而且上元節後,沈方便會前往延慶,沈氏戲班的終究會出現無人主持的情況,便向沈方提出回宮複命,同時準備一下行裝,前往西京洛陽到沈括麾下聽令。
京劇戲班原本就是在專為李師師找的事情,第一個沈氏戲班隻是一個應付元旦慶典的嚐試,真正的戲班需要從少男、少女開始培養,宮中的小宦官頗多,便是這段時間童貫帶來的小宦官也可以派上用場,但少女卻需要慢慢地尋找苗子。李師師現居住在坤寧宮,沈方決定待忙過這段時間,離開京城之前,去坤寧宮向邵太後辭行時,給李師師安排一下未來一段時間的事情,李師師有了柴婧的幫助,以宮中的資源定然可以培養出一支真正的宮廷京劇團。
宮內有李師師親自培養的京劇團、宮外有雲娟、香君、文菊等人在各正店演唱,想來等他自延慶路回來之後,京劇定然可以在京城流傳開。大周的文人們自然也會附庸風雅,把寫詞牌的功夫用來寫劇本,但以此時的見識又如何抵的上千餘年的積累,隻需從傳統京劇中找些劇目,將新的文化思潮放進去,便可潛移默化地影響大周百姓的生活。柴猛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京劇這種看起來象是娛樂的節目,居然可以起到啟迪民智,宣傳公平正義的效果。若是大周百姓漸漸擁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那麽在柴家與沈家之間選擇方麵便會有所不同。
上元節,還有一場規模盛大的煙花表演,這場表演與除夕、元旦不同,因為遊人如織,花燈滿城,這次的煙火表演直接被搬到了宮牆之上,由殿前侍衛、開封府衙役將一段段城牆團團護衛起來,隨時準備應付可能出現的火災,好在天公作美,今日風並不是很大,煙花也沒有飄散很遠,縱使有幾個煙花不小心落在房簷上麵炸開,在小心提防之下,也沒有引起大範圍的明火。
煙花表演完畢,沈方與開封府尹俞大千告辭之後,直接跳上屋簷直奔張先府第而來,而隨他一起來皇宮放煙花的張茹則在宮牆之上陪著柴婧、李師師兩人說笑,今晚便會住在宮中。
沈方進入張府之後,意外地看到妙香樓的柳鶯鶯也在場,他與張先、蘇軾、章惇等人見禮之後,便好奇地問道,“今日妙香樓生意興隆,鶯鶯姑娘不在妙香樓招呼客人,怎麽來三影先生府上了?!”
柳鶯鶯似有難言之隱,羞紅著臉低著頭,卻沒有言語。
沈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蘇軾。
蘇軾、章惇等人正在頜首微笑,看到沈方的目光,蘇軾笑道,“子矩有所不知,今日三野先生雙喜臨門,除了為如夫人燕兒慶賀生辰之外,還要宣布一件好消息。”
沈方的臉色凝重起來,他看了一眼柳鶯鶯,然後把目光看向了張先。
張先今日人逢喜事,便多喝了幾杯,此時隻顧著身邊的嬌俏佳人,如何還會留意沈方的臉色,他站起身來,端著酒杯對沈方說道,“子矩來晚了,罰酒三杯。”
蘇軾、章惇看到了沈方的臉色,雖然他們並不認為張先先後納二房妻妾有何問題,但妙香樓畢竟是沈家的產業,自家的掌櫃成為他人的妻妾,而自己卻最後才知道,放到誰身上也不好受。
蘇軾站起身來,對張先說道,“子矩剛才也是為官家辦差,此時趕來也算不得晚,但是作為晚輩,理應敬酒三杯,不過在敬酒之前,蘇某有一事要和子矩說,三影先生稍候片刻,我們片刻即回。”
說罷便拉著沈方離開了宴廳,章惇微皺眉頭也跟了出來,其它酒席的賓朋見到蘇軾、章惇兩人和沈方走了出去,隻道是在討論要事,隻看了幾眼便繼續喝酒,整個宴廳隻有柳鶯鶯和田燕兒意識到沈方的不快,田燕兒小聲說道,“鶯鶯姐,這樣不好吧。”
柳鶯鶯趁沒人注意,咬著嘴唇說道,“總得賭一把。”
沈方呼吸著這跨越千年的清冷空氣,在皎潔的月光下漫步而行,宴會廳的吵雜聲漸漸小了下去,酒氣、肉香、脂粉的香味也弱不可聞。他的身後是帝國最有才華的兩個能人,如今也隻能小心翼翼地陪著自己。
“今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啊!”沈方長歎一口氣,說道。
張府的家丁、下人見到沈方等三人經過,紛紛提著燈籠避到路邊,三人僅用了片刻功夫便來到張府的後花園。
蘇軾見左右無人便勸道,“子矩,不過是兩個歌姬,不必放在心上。”
章惇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沈方沒有回答蘇軾的勸慰,“剛才我見到純元子了。”
“哦,國師對子矩說什麽了?”
“那倒沒有,純元子陪著邵太後和官家,隻是衝著我笑了笑。”
“那就好,過不了幾日,子矩便離開京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軾舒了一口氣道。
這時,一直悶聲不言的章惇輕聲道,“可憐啊可憐,國師活不過三日了。”
蘇軾嚇了一跳,“子厚,這種話也敢戲言麽!”
沈方卻笑道,“蘇學士,章學士學究天人,必然是夜觀天相所得。”
蘇軾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兩個早就商量好了,卻把蘇某蒙在鼓裏,說一說,你們有什麽計劃,蘇某商詳一下,看看有什麽漏洞。”
“章學士先講,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麽推算出來的。”
“明天慶國公便會與王匠首帶著子矩的兩位夫人先行出發前往洛陽,子矩既然將慶國公支走,必然有所安排,故章某有此猜測。”
“若是純元子識相,老老實實在宮裏呆著,我也不會故意找他的麻煩,但若是他圖謀不軌,想趁著我師父不在,教訓我一番,那便是他自尋死路。”
“子矩,莫要意氣用事,你身上可不隻是牽係著茹兒小娘子、可兒小娘子及沈家的興衰,子矩身係大周興盛、儒學興盛、萬民福祉,千萬不可冒險犯難。”蘇軾急道。
沈方笑了起來,“蘇學士的好意我心領了,若是有危險,我隨慶國公遠行即可,何必多此一舉。”
蘇軾看了一眼沈方與章惇,見到兩人均是一臉輕鬆的樣子,心中便泛起一絲不快,“子矩,餘以為蘇某待友以坦誠相待,奈何你與子厚似有言隱瞞於我。”
章惇尷尬地說道,“此事關係重大,過些時日子矩自然會明說。”
沈方歎了一口氣,“章學士,今日若不把話說個明白,蘇學士怕是要徹夜難眠了。”
蘇軾見沈方有意相告,便停下腳步認真聆聽。
“蘇學士,你以為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天下自然是天下人之天下,官家乃天子,受上天眷顧統禦萬民。”
“若是柴家人當皇帝,這天下便永遠不可能真正的太平,縱使有昌國的武器,石相的新法,大周依然難逃覆滅的命運。”
蘇軾雖然隱隱約約猜測到沈方的意圖,但沈方居然在張先府中的後花園就這麽說了出來,依然讓他難以置信,他愣了半天,才低聲說道,“子矩,你小聲些,石相新法,誤國害民,若是朝廷上下一心,還是可以撥亂反正,讓正宗儒學發揚光大。”
“沒有石相的新法,大周亡的更快一點。與其讓大周亡於異族手中,不如讓我取代大周而立。”
蘇軾心思電轉,閉口不言,他不知道是該勸解沈方,還是該一條路走到黑,前往昌國。
“蘇學士,這便是你要的坦誠相待,在沈某心裏,你和章學士同等重要,但這些話,我能說給章學士聽,能說給你聽麽。”
蘇軾苦笑道,“可是子矩還是和我講了,蘇某現在已無退路。”
沈方哈哈大笑起來,“別作出這副小媳婦般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就當成一番偉業,何況跟著我,隻會成功,不會失敗。”
蘇軾聽到沈方如此自信,心裏麵難免會浮現出一些陰影,自古以來,自負之人飲恨當場之人頗多,縱使沈方有才,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沈某也不會為難於你,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章學士也知道,蘇學士隻需好好看戲,若是沈某被純元子擊斃,自然一切休提,若是純元子死於在下手上,蘇學士再作計較”
蘇軾哂然道,“倒是蘇某執著了。剛才子矩說今夜乃是一個不眠之夜,究竟有何所指。”
“也沒有什麽,不過是殺一個狗奴才罷了。”
蘇軾忍不住輕呼出聲。
沈方把九年前的王寅與沈家之間的交情,李大路背主棄義,勾結匪類,害了王寅的性命,奪了王家的財產,更名為趙有規後,攀上齊王這顆大樹,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沒有辦法伸張正義,隻好將其秘密殺掉的全過程講了一遍。
蘇軾交遊甚廣,九年前的王寅,如今的趙有規他都認識,如今聽到兩人之間有這麽深的糾葛,結合兩人所從事的營生,對沈方之言信了八九分。
“這種事情無需子矩親自動手吧。”
“當然,我今日來三影先生府上,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動手的機會。”
“那剛才鶯鶯姑娘的事兒,子矩似乎麵有不愉。”
“當然,我沈家的掌櫃豈能說嫁人便嫁人,怎麽說也該知會沈某一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