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沈府夜宴
接下來的幾天,沈方便把精力投入到宦官們的毯子功和把子功,及歌姬們的念白和唱功之上。經曆了剛接觸京劇的欣喜之後,這些歌姬學習的越深入,越發現京劇的奧妙遠非她們能想象,便是旦角就分為青衣、花旦、刀馬旦、武旦、老旦等等,而水袖姿勢則更有上百種之多。此時也有專門練水袖的民間藝人,但他們注重的是水袖的伸縮自如,讓人眼花繚亂,純粹是技巧的練習。但京劇的水袖卻賦予了水袖以生命,通過甩、撣、撥、勾、挑等十餘種動作的相互搭靠,可以表現出豐富的情感,從而塑造各種人物形象,並且在舞台上有著很多功能,比如用水袖來充當扇子;用來行禮;用來表示哀痛、害羞;用來拭淚等等。
至於京劇伴奏所使用的樂器,此時絕大多數尚未使用,比如文場所用的京胡,此時還被稱為胡琴,到了後世清朝乾隆年間才在胡琴基礎上改製而成,其音色尖利,與傳統的胡琴並不一樣,後來胡琴便逐漸更名為二胡;文場所用的月琴此時又稱阮鹹,相傳東晉“竹林七賢”中的阮鹹善彈這種樂器,故而得名,但此時的月琴的琴杆還比較長,到了幾百年後,才縮短為琴頸,變成現在的樣式;文場所用的三弦到了後世的元代才漸漸流行,此時還屬於胡人樂器,在漢地演奏者極少。沈方並沒有時間去設計、製作京劇文場、武場所用的這些樂器,便從勾欄瓦舍找了十幾個樂工來湊數。京劇的伴奏對於此時的樂工而言都是全新的挑戰,倒是不必非得去挖七十二家正店的牆角。
而京劇中所用的戲服,妝容也是京劇的特色之一,沈方畫了幾套戲服及臉譜的圖樣,便讓沈林去招募專職的裁縫和化妝師,以沈家的財力和勢力,隻要錢到了位,便是便全天下的人才匯聚至沈府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童貫手下那十來個宦官,在張茹的監督之下,為了少吃鞭子,多領賞錢,咬著牙拚命訓練,雖然還達不到沈方的要求,但是做一些筯鬥、翻騰的動作,一般人也看不出什麽好壞來,在這時的人看來,這些小宦官已經很出色了,便是張茹也覺得這些花拳秀腿,雖然在實戰中沒有一點作用,但是看上去卻頗為熱鬧喜慶。
每日下午,沈方將這些歌姬、宦官、樂工們召集在一起,進行曲目的排練。小宦官和樂工們的差使比較好分配,歌姬們卻因為角色的分配問題,吵作了一團。礬樓的雲娟、香君、天音閣的文菊、美琦這四個歌姬,在平時便是各自正店的花魁,她們之間雖然也有往來,互稱姐妹,但私下裏的競爭極為激烈。若是李師師擔任主角,她們四人自然無話可說,如今沈公子明言李師師及妙香樓的田燕兒不參與扮演王妃的競爭,對於她們而言便是極佳的機會,不用田燕兒監督,這些歌姬們便主動記台詞、練嗓子、走台步,經過三天的比拚,最終李師師選擇了美琦來扮演《一剪梅》中的主角王妃。雖然李師師與雲娟、香君更加親近一些,但美琦的氣質、唱功更加適合王妃這個角色,對於李師師的選擇,雲娟、香君也挑不出毛病,其它正店的歌姬更是對李師師刮目相看,知道她雖然年紀小,但卻能對這些歌姬保持相對的公平,這樣她們也可以努力一下,爭取戲份更多的角色。
《一剪梅》中的戲份比較多的旦角隻有七個,很快被各位歌姬一搶而光,其餘歌姬寧肯選擇扮演戲份較少、甚至沒有台詞的旦角,也不願意扮演賢王、王弟、師兄等戲份較多的角色。李師師和田燕兒商量之後,便安排田燕兒扮演生角中戲份最多的賢王。李師師把這個難題交給沈方之後,沈方隻用了一個方法便輕鬆解決。
沈方直接讓人抬來一箱銀子,“一個生角,白銀百兩,演的好了,還會重獎。”
沈方話音剛落,李師師手中剩下的角色牌子便被一搶而空,就連那六個選擇旦角之人都有些意動,一百兩銀子雖然不多,但對於這些人而言,隻要不是王妃這個角色,其它角色無論生角還是旦角都差不了多少,隻是旦角的戲服和妝容好看的多,她們都盼著穿一身漂亮的戲服在太後娘娘和官家麵前表演。
臘月二十七,從辰時開始,便進入了整本劇目的排練,雖然這些歌姬、宦官們對劇目的台詞及流程已經背的滾瓜爛熟,但是這短短半個時辰的劇目,到了午時才勉強排練了一遍。主要是生角的唱腔與這些歌姬們平時的演唱風格截然不同,雖然有沈方示範和引導,每一個生角都得演十幾遍才能過關。到了師兄這個角色,重賞之下搶到這個角色的乃是齊家樓的春霞,春霞長的嬌小柔弱,雖然賣力的演出,但怎麽也沒有大俠的效果,至於武生應該有的動作,春霞更是一個也做不出來。整個劇目卡在師兄這個角色足有半個時辰,直到童貫站了出來,主動請纓來扮演王妃的師兄。
李師師正在發愁之間,見童貫挺身而出,也是一喜,但“師兄”這個角色除了武行之外,還有不少的唱段,她把顧慮講了出來,童貫卻信心十足道,“師師姑娘,這幾日我熟讀了劇本,也聽過各位姑娘的演唱,這京劇似乎也不難,剛才沈公子示範的清楚明白,童某自信不會拖了後腿。”
沈方正在猶豫是否要親自上場,如今見到童貫出手,自然比較滿意,便向李師師點了點頭。
伴奏響起,童貫邁著穩健的台步走到舞台中央,一套行雲流水的武行動作之後,便是略為尖利的聲音,雖然仍然達不到沈方的要求,但是也勉強順了下來。沈方專門給童貫找了幾個調整氣息的方法,童貫身為宦官,在演唱生角的唱段方麵先天不足,隻比普通歌姬嗓門大一些,氣力長一些,有了沈方的因材施教,其效果便又好了幾分,如此三、四遍之後,便是李師師也覺得童貫唱的還行,能夠趕上普通歌姬水平,排練熟練之後,應付四天之後的演出應該沒有問題。
沈家戲班如火如荼地排練著,在李侍郎這座宅院發生的一切總會在幾個時辰之內傳到柴猛的耳朵裏。柴猛見沈方上心,這幾日全心投入到京劇的排練當中,前幾日柴濮向他申訴沈方引起的不快便慢慢的消失。對於沈方的狂妄無知,柴猛隻當沈方率性而為,忽略了身為齊王的皇家尊嚴,沈方這麽做還不是為了討太後的歡心,報答朕的恩情嗎?柴猛不斷地說服自己。
臘月二十八,夜,宋國公府。
今日沈括大宴賓朋,請了知交好友,達官顯貴前來沈府慶賀新年。沈括已經決定參加了元旦的慶典後,於正月初二辭別官家,前往延慶路,所以這兩日便廣邀知交好友來府中做客,一方麵答謝不久前沈家落難之時的聲援之恩,另一方麵則是提前拜年,把平常在正月天的迎來送往提前至臘月天。
這次與他同行的除了沈衝、李格非、韓睿外,還有章惇、金台等人,章惇經過再三恩量後,還是決定向官家辭去參知政事的差使,前往延慶路參與對西夏的軍事。柴猛見章惇為了大周的千秋萬代基業,寧肯舍於輔相之位,遠離京城,前往邊地。欣慰之餘,挽留了數次,後來見章惇心意已決便應了下來。章惇離開京城後留下的參知政事職位,如今已成了香餑餑,許多有資曆的朝臣加大的活動力度,紛紛到王安石、秦源、沈括、章惇、王韶等人的府第進行打探,朝廷輔臣當中唯有呂惠卿因其也是參知政事的熱門人選而受到了冷落。
沈括已得知官家有意讓文采出眾的端明殿學士王珪出任參知政事,王珪乃是弟子李格非的老丈人,也在今日受邀之列,麵對眾人旁敲側擊的打聽,沈括隻作不知,隻是饒有趣味地看了看臉露微笑的王珪。王珪定然已經得了官家的召見,此時有一種意得誌滿的氣質,不過由於他涵養頗深,不認真觀察倒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蘇軾、黃庭堅帶領著蘇氏門人申時便來到宋國公府,卻並沒有見到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的沈方,聽說沈方在為太後娘娘、官家排練新的戲文,蘇軾等人來了興趣,便想去李府一睹為快,被沈括攔了下來,“子瞻兄,不必心急,過會兒晚宴之時,方兒會讓這個戲班進行首次表演,此時他們應該還在準備,便是去了李府,方兒也無暇接待。”
蘇軾見狀隻好告罪一聲,來到偏廳與好友章惇、張先等人談論詩文、議論時政。對於章惇的選擇,蘇軾並不意外,章惇與沈括的每一次交往,蘇軾都參與其中。章惇第一次正式拜訪沈括,便是受蘇軾引見,章惇也是因這個機會,才會隨沈括一同出使耽羅,為大周立下大功,從而被沈括推舉為參知政事。章惇擔任參知政事這八個月間,其能力、才華與氣度,深得柴猛賞識,柴猛將章惇外放至延慶路,未嚐沒有讓章惇立下戰功,積累資曆以便提拔重用之意。
但對於蘇軾、黃庭堅等人的選擇,章惇卻覺得有些意外。
“子瞻,我等建功立業還需要在刀槍上下工夫,西夏邊事雖然凶險,但打熬出來,便是奇功一件,你我與存中乃知己,何不主動請纓前往延慶路,反而去昌國經營商賈?”
“子厚兄,蘇某記的你剛從耽羅回來之時,便提起要見沈家二公子,如今沈子矩便在京城,你可曾見過?”
章惇當然也記得那時與蘇軾的之間的對話,在耽羅與張天端並肩作戰時,出於對沈括、沈衝兩父子身上具備王者之氣的好奇,遠離朝廷的章惇便有了其它想法。待進入權力中樞之後,他才意識到造反絕沒有那麽容易,而沈括等人的王者之氣也未必便指的是朝廷,比如一個養蜂人養著成千上萬隻蜜蜂,便也有一種“王者”之氣,具體到沈家,便是在財富方麵,沈家已經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富足如大周,居然也沒有一個家族敢在財富方麵與沈家爭鋒。或許沈氏父子的王者之氣,便是體現在錢財經濟領域。
“讓子瞻見笑了,章某這些日子忙於處理政務,沒有抽出時間,昨日向官家辭去參知政事的差使後,便可一睹沈子矩的風采。”
“等你見到沈子矩之後,自然就明白了。”蘇軾賣起了關子。
兩人談的熱鬧,張先卻在一旁看起了沈方手書的詩書。
張先,字子野,兩浙路湖州人,生於勝德元年(注:公元990年),曆經了英宗、德宗、仁宗及當今皇帝四朝,柴猛登基之時,他已經六十三歲。勝吉十三年(注:公元1064年),張先以七十五歲的高齡以尚書都官郎中致仕。如今已八十一歲,但精神矍鑠,說起話來底氣十足,似有金石之音,被柴猛稱之為“人瑞”。張先老驥伏櫪,雖已耄耋之年,仍然才思敏捷,筆耕不輟,世人常將其與蘇、黃等人並稱,因其資曆,論名聲還居於蘇、黃之上。
張先在早年寫有《行香子》一詞,“舞雪歌雲,閑淡妝勻。藍溪水、深染輕裙。酒香醺臉,粉色生春。更巧談話,美情性,好精神。江空無畔,淩波何處,月橋邊、青柳朱門。斷鍾殘角,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因這首詞中的“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之句,被世人稱之為“張三中”。張先聽了之後卻並不滿意,對人說道:“何不稱為‘張三影’,‘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幕卷花影’;‘柔柳搖搖,墮輕絮無影’,都是我的得意之句。”從此之後,世人皆稱之為“張三影”。
“三影先生,沈子矩的手書你也看了好一會兒,可有何感想?!”蘇軾見張先正襟危著端著沈方的詩詞墨寶仔細觀看,便問道。
張先長歎了一聲,“老夫聊發少年狂,少年卻有百年功。老夫所寫詩詞多見少年心性,這沈子矩的詩詞墨寶,卻似有百年之功,奇哉,奇哉!”
蘇軾聽到“老夫聊發少年狂”便覺心中一震,有當初聽到“明月幾時有”的感覺,他卻不知道,因為某種機緣的關係,張先竟然在無意之中說出了本應屬於他的妙句。
江城子·密州出獵
蘇軾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此詞寫於1075年左右,在本章的五年之後。
本章寫完之後沒有來得及保存,便死機了,丟了一千多字。重寫了一遍,總覺得不得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