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0章 不無辜
景泰帝看了一眼門外聚集的公子小姐們,將茶杯放在了桌上,噠的一聲,不重不輕。
朱溪儼不愧是禦前最得聖心的人,在其他人還沒明白過來意思之際,便轉身對外微笑:“天氣這麽熱,諸位就不要在外麵站著了,快去休息吧,免得回頭中暑,而且薑鬱已經抓到,危險解除,大家也可以盡管遊玩。”
之前吵著鬧著要出去玩兒,但是現在有更大的事情聽,哪還想著遊玩這件事兒?
但是朱溪儼一發話,就有牡丹軍做出請他們離開的架勢,便知這也是皇帝的意思,不敢再留,行禮後告退。
當然,原本跟著進屋的人,都沒有走。
景泰帝讚賞地看了一眼朱溪儼,再轉向上官瀾歌:“你都八個多月大了,還跟著他們這些小孩子湊熱鬧,坐下吧。”頓了頓,又看向楚詔,“楓兒,讓你的王妃也坐吧。”
上官瀾歌柔柔一笑:“謝皇上。”
楚詔道:“謝父皇。”
太子將唇抿成了一片葉子,忽然說:“父皇,兒臣請求三法司嚴審此案。”
左右都無法就這樣遮掩過去,還不如他主動提出,而他話語一出,堂裏的氣氛就重新嚴肅了下來,其他人均是靜默不語,景泰帝深深地看著太子:“朕記得,東宮有一位昭訓是焉國人吧?”
太子坦然承認:“是,她是兒臣在打獵時救下的平民女子,溫婉乖巧,善解人意,兒臣查過她的家世背景,確定清清白白,方才納入東宮。”
景泰帝神情意味不明,對門外一示意,丹鳳軍便提著一個女子丟在大廳裏,他漠然問:“是她嗎?”
那女子鬢發散亂,身上倒是沒有傷痕,但被嚇得不輕,臉色蒼白地抓著太子的袍角:“太子殿下救救臣妾,臣妾無辜啊!”
太子一怔,倏地抬起頭:“父皇,這是何意?”
景泰帝點了一下:“朱卿,你說。”
朱溪儼回稟道:“賊人偷盜布防圖,必定是會將其送出關,下官第一時間監視了驛站、信使、以及離開盛樂的可疑之人,後蘇將軍想到,賊人和關外可能之前就有聯係,所以我們又排查了一圈,就發現,雲昭訓這個月來與關外聯係十分密切,一共送出了十封信。”
雲昭訓哭著說:“那是因為我阿爹病重,我心急如焚,托人送了書信和銀兩。”
“是,我們也想到了雲昭訓可能是家中出事,所以才會這樣頻繁聯係關外,便派了人前往雲昭訓家中。”朱溪儼頓了頓,微笑地說,“雲昭訓的阿爹,半年前就病逝了,你家中隻剩哥嫂,哥嫂隻收到你三封信。”
所以,剩下七封信在哪裏?
雲昭訓完全愣住了:“不可能啊……我阿哥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都說阿爹身體很好,這個月才說不好,所以我才會送錢……”
清辭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心想剛才聽太子說,雲昭訓是平民出身……
平民和皇家可就不隻是雲泥之別,簡直是幾輩子的差距,她一朝入了宮門,給家裏帶去的財富是十倍百倍的增長,她阿哥隻要稍微貪心一點,可不得緊扒著她?阿爹去世這種事情告訴她,以後豈不是沒好日子了?
這才是她哥瞞了她大半年的緣故,至於為什麽最近一個月會頻繁要錢要聯係,這多半就是楚詔的手筆了,他早就想好要拉太子下馬,自然是做足了準備,比如和她哥通好氣,或者找人模仿她哥的筆跡等等,總之,她爹已死以及下落不明的七封信,就足夠讓雲昭訓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也足夠讓,太子染上塵埃。
太子冷眸回望:“朱大人的意思是,雲昭訓通敵,又或是本身就是關外的奸細,暗傳盛樂的消息,甚至偷盜了布防圖?”
朱溪儼轉向景泰帝:“那七封信,下官等無能,沒有找到,所以不知道雲昭訓到底寫了什麽,請皇上聖裁。”
景泰帝兩邊嘴角有深深的八字痕,沉聲說:“杖斃。”
牡丹軍立即進門,將地上的雲昭訓抓了起來,雲昭訓掙紮著:“太子殿下救臣妾啊!臣妾不是奸細,臣妾什麽都不知道啊,太子殿下——”
太子看著這個弱質芊芊的女子哭喊著自己,到底在他身邊伺候了這麽多年,要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屏了口氣,躬身道:“父皇,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還沒有水落石出,現在就處死雲昭訓,是否過快?”
更重要的是,雲昭訓是他的妾侍,處死雲昭訓等於定罪雲昭訓通敵,那他又如何獨善其身?
景泰帝的臉色已經沉下來:“你要護著她?”
太子沒有抬起頭:“兒臣以為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雲昭訓是奸細,就這麽處死她,有違父皇一向愛民如子的仁政。”
景泰帝又問:“你覺得她無辜?”
越來越重的語氣,就是在警告太子適可而止。
太子隱隱感覺,景泰帝可能知道什麽沒有說出來,為了保他有意遮掩過去,但是現在這裏有老三老四老五,哪怕他想遮掩過去,他們也不會放過他……何況他根本沒有做這件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配合景泰帝遮掩,豈非是另一個層麵承認自己通敵?
那麽今日哪怕他能保下一命,景泰帝也不會再信任他,所以他話語鏗鏘:“兒臣請求組織三法司嚴審此案!”
隻有讓真相大白,才能打消景泰帝的芥蒂,三法司有他的人,他不怕被做手腳。
一直沒有出聲的蘇顧,這時候突然開口:“太子殿下,末將冒犯,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太子看向了她,眼神晦暗:“說。”
“您這次來避暑山莊的行囊,是不是雲昭訓幫您收拾的?”蘇顧問。
太子一皺眉,蘇顧麵色不改:“末將看到您衣服上繡著的柳葉,和雲昭訓裙角的柳葉針法極其相似,應該是雲昭訓親自為殿下縫製,想來是雲昭訓替您收拾衣物時,特意將她為您做的這件帶上,所以才有此一問。”
這是女兒家的小心思。
如果是別的嬪妃幫他收拾行囊,必然不會帶上這樣一件別的女人繡製的衣服;如果是侍從收拾的衣物,也會選一些更華麗尊貴符合太子身份的衣袍,除非特意吩咐,否則很少會帶上這種普普通通,仿佛一般貴公子的衣服。
而太子,不是兒女情長的人,又怎麽會特意吩咐?
太子一頓,道:“是。”
蘇顧與他對視:“所以這副季中陽的山水畫,就可能是雲昭訓放到您的行囊裏,下人以為是您要帶來的,便掛在了牆上。”
雲昭訓,不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