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6章 殺人誅心

  清辭扯了扯嘴角,朝他笑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卻又讓人感到一絲深深的寂涼:“無論王爺是怎麽想,但確實找錯人了。”


  他是安平侯的時候,她總是喊他“侯爺”,他現在是安平王,她就稱呼他為“王爺”,但都是有些玩笑揶揄的意味,聽起來更像是調情,但她此刻的這聲“王爺”,卻充滿了疏離感。


  像要跟他劃清界限一般。


  楚詔難以忍受地抓住她的手臂:“清辭,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如何不冷靜了?”清辭的語氣毫無波瀾,簡直就是冷靜的典範,她拂開他的手,抬起眉梢說,“我爹是榮善德,我娘是寧娘,我是瀘城裏藥材鋪家的庶女,實在高攀不上皇族遺孤這一貴重身份,王爺想找公主,還是在別人身上下功夫吧。”


  楚詔微微一頓:“你知道元皇後的貼身宮女叫什麽名字嗎?”


  清辭不想知道,別開了臉。


  “她叫霜寧。”


  霜寧,而她娘親叫寧娘。


  聽起來真像是同一個人。


  清辭垂在身側的雙手無聲地攥緊。


  “這幅畫是你娘親親筆所畫,她若非出身不凡,哪裏學來這精湛的畫功?還有你的詩書才學,也是她啟蒙吧?你真的覺得她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楚詔沉聲。


  清辭閉上眼睛,再睜開,冰霜鋪滿眸底:“你跟我說這些的意思是什麽?要把我送去桑國當公主?讓我在步元綺意的後塵?還是讓我去替元氏皇族複辟?楚詔,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她這番話堪稱殺人誅心,楚詔未曾想到她會想到那種地方去,一愣之後,也是怒了:“清辭!”


  清辭控製不住胸腔中岩漿翻騰,咄聲道:“一開始,你懷疑我不是榮清辭,費盡心思查探,千方百計試探,我對你解釋過,你也看過我的胎記,我以為至此你總算能信我幾分,原來你非但不信,還荒唐地認為我是什麽桑國公主!時至今日,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


  “我們就是相愛!”她怎麽能連這個都否認?他若是不愛她,那這些日子都算什麽?

  清辭笑了起來:“你要是愛我,我讓你別說的時候,你為什麽非要說下去?你非要讓我聽完你那些荒唐的猜測,非要逼我承認我是元綺意的姊妹,你是什麽意思?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要是考慮過,你從剛才一開始就該閉嘴!”


  楚詔嘴角一抿,他確實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


  “是我愚笨,眼拙,把王爺的心思想得太簡單,真是抱歉。”清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奪門而出。


  十七在屋頂看著清辭走遠了才飄了下來,落在楚詔身邊:“主子,不是我說您,您也太……那什麽了吧,明明可以不說的,你看,把人都氣走了,您還要再費心思把人哄回來。”


  “你以為她是什麽人?她那麽聰明,看到元綺意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心裏一定有所猜測,隻是不願意往那方麵去想。”楚詔關上櫃子的門,垂著眸輕聲道,“逃避是沒用的。”


  十七呐呐:“那主子還告不告訴她,寧娘可能是在桑國?”


  楚詔搖頭:“讓桑國的暗樁全力支持初九和十六的行動。”略一頓,他聲音愈低,“在她知道這件事之前,把寧娘帶回來。”


  “好,我這就去辦。”十七轉身,小聲嘀咕,“現在也就隻有帶寧娘回來能把縣主哄好了。”


  窗外黑沉的夜空掛著冷清的下弦月,雲層稀薄,一陣風吹過月下梅花的樹梢,花枝煥發出生機,昭示著凜冬已然到來。


  ……


  清辭回到縣主府,心情也未鬆快半分,迎麵碰上爭渡,她道:“縣主回來了,身體沒事了吧?”


  清辭輕扯嘴角:“沒事。”


  “那就好,昨天聽說你落水昏迷,被侯爺帶回侯府救治,嬤嬤擔心得一晚上沒睡好,剛跟我說要去侯府看你。”


  “讓你們擔心了。”清辭想起一事,“小白呢?”


  爭渡想了想:“應該在你院子裏。”


  聽到他在,清辭多少鬆了口氣,他那性格不合適獨自出門,帝京又這麽複雜,他若是不小心,怕是會出意外。


  轉念想到他有異能,天下幾個人是他的對手,能出什麽意外?她真是想多了。


  她這人,總是在不該多想的地方多想,該多想的地方卻又不去多想。


  白珩舟,楚詔,這兩個人從一開始接近她的行為就很古怪,怎麽會有人無緣無故就跟定另一個人?怎麽會有看遍長安花也不為所動的人輕易就喜歡上另一個人?


  沒有的,跟定她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像沅淺,像他以前的主人。


  最開始注意到她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像元綺意,可能是他爹要找的雙生公主。


  可她當時偏偏就沒有去深究。


  清辭自嘲一笑,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冬風,刮得她起了一層戰栗,心髒空空的。


  爭渡老神在在道:“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我聰明啊,你要是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排憂解難。”


  清辭捋了一把她的頭發:“要臉嗎?珠算學會了嗎?古詩會背多少首?”除了出鬼主意,她還真沒看出來她哪裏聰明。


  “別摸我頭發。”爭渡躲開她的手,自以為有條有理地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有時候身在其中的人會被一些東西蒙蔽雙眼,這個時候就需要旁人來點醒了。”


  “小屁孩。”清辭邁開腳步繼續往自己院子走,不和她說了。


  爭渡追了上來:“你別不信我啊,我是認真的。”


  清辭也很認真地沒理她。


  走到小院,果然看到白珩舟低著頭站在她的房門前,她目不斜視,走進去,關上門,把她的大丫鬟和小丫鬟一起鎖在外麵。


  此時距離她和楚詔的婚禮隻剩下五天。


  婚期越近,縣主府裏的人就越覺得清辭不對勁,當非要說哪裏不對,又好像沒有,隻是比平時寡言,比平時安靜,可她本身也不是跳脫的性子。


  爭渡琢磨了許久,終於發現最大不對勁是什麽——她居然不理小白!


  她覺得舍得不理小白!

  小白每天都去她房門,可憐巴巴……她覺得小白那麵無表情嘴唇緊抿的樣子就是可憐巴巴。


  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她居然能八方不動地繼續看書寫字,換做以前,她早就圍著小白問東問西,做好吃的好玩的哄他開心了。


  所以她很有邏輯地懷疑,清辭和小白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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