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0章 因為另一個人
清辭關上房門,忽覺肩膀酸疼,想著可能是因為今天打獵,拉弓不小心拉傷了肌肉,不過情況不嚴重,睡一覺就好。
她滿懷心思,沒怎麽注意周圍,脫了鞋躺上床。
然後就被貼在床頂的白珩舟嚇了一大跳。
“啊——!”
清辭迅速翻身而起,接連退到十幾米外,不小心撞翻一張椅子,門外立即傳來巡邏家將的詢問聲:“郡主,怎麽了?”
白珩舟從床頂飄了下來,坐在床沿,麵無表情,眼神無辜。
“……”清辭心力交瘁,對門外的人道,“沒事,一隻蟑螂,你們不用管我。”
“是。”巡邏家將一臉納悶地走了,原來冬天也有蟑螂啊。
回頭看白珩舟,清辭無奈:“你幹嘛嚇唬我?”
一身白衣,黑發低垂,趴在上麵,換成個膽子小的,少不得要被嚇丟半條命。
白珩舟道:“剛才有人進來送茶,我沒地方躲。”
所以就躲到床頂上去?虧他想得出來,清辭真是要被他氣笑。
白珩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見她沒有說話,抿了下唇:“豆豆。”
清辭沒吭聲,隻是走到床沿坐下,偏頭看向一邊。
白珩舟怔怔的,有些無措,他知道清辭不高興,但他不知道怎麽哄,平時都是清辭哄他的……對了,平時清辭是怎麽哄他?給他做好吃的?可是他不會做飯。
清辭其實不是因為他嚇唬她而不高興,心結還是河底那件事。
她已經做過一輩子的替身,受夠了那種無論好壞、寵怪,都是衝著另一個人,沒有半點是真正為了她的感覺,如果白珩舟始終把她當成沅淺,她就沒有辦法麵對他。
她是清辭,榮清辭,不是沅淺,她不需要他因為她長得像沅淺而對她好,那樣好像她就是個小偷,偷走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不想做個小偷。
心底湧起一陣澀然,清辭隨之暗淡了眼神。
她和白珩舟在瀘城相識,一路相依為命入京,共患難過,同生死過,她喜歡他的純質,也很努力不讓塵世的汙濁沾染上他,她以為他們之間是拿真心換真心,結果自始至終,她都隻是因為一張臉占便宜。
手臂忽然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碰了一下,清辭低頭一看,竟是一條白色的尾巴,它輕輕地纏著她的手臂,繞了幾圈,尾巴尖討好地戳了戳她的手腕,然後主動爬到她的手心裏。
好像是在說,給你玩吧,別生氣了。
清辭愣了一下,抬起頭看白珩舟,他低聲道:“你若是不喜歡我提那個名字,我以後就不提了,你別不理我。”
……他還真懂得怎麽讓她心軟。
她本來就對他生不出脾氣,何況他連尾巴都拿來討好她,清辭搖搖頭,認真地再說一遍:“我和沅淺不是同一個人,你若是因為沅淺才留在我身邊,那就……”
話還沒說完,白珩舟倏地收起尾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瞳眸閃爍著金色:“那就什麽?你要趕我走?”
清辭搖頭,不是趕走,而是:“你想跟隨的人是沅淺,我不是沅淺,你錯了,繼續留在我身邊豈不是浪費時間?”
白珩舟怔愣,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沅淺也是這樣說:“珩舟,你別跟著我了,我這次要走的路,你不合適一起,你走吧,去重新找一個更合適的主人跟隨。”
那時候他就不明白,那麽漫長的歲月他們都相伴過來了,一直都是她去哪裏他就跟著去哪裏,怎麽就不合適一起走了?
所以固執地問:“你要走什麽路?”
她答:“不歸路。”
那是什麽路?
他茫然地看著她,然後沅淺發起了火,用力將他推遠:“你走。”
“走啊!”
他一向最聽她的話,她讓他走他就真的走了,再後來他就聽人說,沅淺瘋了,她去偷了烏木,毀了青塚,殺了天權,入了魔道,天帝震怒,要抓她進滅神鍾。
滅神鍾,滅神滅仙。
等他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白珩舟眼睛陡然變成全金色,呼吸急促,抓著清辭的手越來越緊。
清辭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間情緒這麽激動,一時顧不上其他,忙去抓他的肩膀:“小白?”
白珩舟咬牙:“你又要趕我走?三百年前你就趕走我,你現在又要趕我走!”
清辭的手腕骨幾乎要被他捏碎,疼得她倒吸涼氣,又掙不開,隻能喊:“小白,小白,你冷靜一點!”
白珩舟周身激蕩著強烈的真氣,好像被困在了魔障裏,聽不見她說話。
清辭怕他再這樣下去會走火入魔,連忙從枕頭邊的針包裏抽出一根銀針,紮在他的頭頂的穴位,白珩舟驀地鬆手,眼睛失焦,漸漸平息,變回原來的色澤。
“小白?”清辭謹慎地喊著。
白珩舟回過神,低頭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多出幾道紅痕,是自己抓出來的,他想碰一下,又怕自己再傷了她,手伸到一半縮回去,神情有些懊惱。
清辭沒管這個,她更擔心他的狀況:“你怎麽樣?”
白珩舟搖頭:“我沒事。”
他這個樣子哪裏像是沒事?清辭不敢大意:“小白,冷靜一點,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
白珩舟還是搖頭。
清辭不指望他能說自己有事,兀自起把他的脈,氣息果然有些紊亂,她起身道:“你盤腿調息,我去給你熬藥。”
白珩舟道:“你不要趕我走,我就沒事。”
清辭腳步一頓,回頭看他:“你在威脅我?”
白珩舟就看著她不說話。
對視三五秒後,清辭認輸了,歎氣:“你那麽厲害,我趕得走你嗎?把你丟到南越去,你都能用縮地成寸回到我麵前。”
白珩舟竟然還認真地點了頭:“嗯。”
“……”清辭氣笑,到底是拿他沒辦法,“我不是沅淺,我就是榮清辭,隻要你記住這一點,我就不趕你走。”
她都已經讓步到這個份上,她以為白珩舟會知道她忌諱什麽,他們彼此各退一步,平安無事。可白珩舟低下頭沉默了一陣,開口卻還是說:“你是沅淺。”
他可以不提沅淺這個名字,但她就是沅淺,這是他堅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