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8章 宮裏來人了
清辭回到自己院子,盡管身心俱疲,但她知道今晚還沒有結束,端起桌子上的隔夜茶一飲而盡,涼茶入喉,凍了個清醒,她又換了官服,沒多久,下人便來稟報,宮裏來人了。
爭渡擔憂地問:“你會不會有事?需要我們做什麽嗎?”
清辭搖搖頭:“走一步看一步。”怕他們擔心,又故作輕鬆地笑笑,“大不了再進一回天牢大理寺。”
雖然這一去生死未卜,但她也沒讓白珩舟跟著,尋了個借口讓他去做別的事,然後獨自跟著禁軍入宮麵聖。
夜已深,皇宮燈火暗淡,唯獨清冷的月依舊掛在天際,照著深宮的路。
清辭低著頭跨進禦書房,眼角瞥見階下還站著幾個人,悄悄抬頭一看,是舒貴妃和陸安,以及……楚詔?!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猝不及防下與那雙古井般深幽的眼眸對上,清辭微微一愣。
上次不歡而散後的楚詔突然出現在這裏,清辭始料未及,但他來了,多少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抿了抿唇,對文熙帝跪拜下去:“參見陛下。”
案桌後的文熙帝麵色沉沉,語氣裏聽不出喜怒:“起來吧。”
清辭自覺道:“臣有罪,不敢起。”
猶如往潑滿火油的柴堆裏丟進一顆火星,文熙帝瞬間爆炸,倏地起身,指著她怒斥:“你確實有罪,你簡直……寧兒是朕之愛女,命喪你府,你難辭其咎!”
清辭以頭觸地:“臣已將案犯緝拿歸案,請陛下處置。”
“把人抓住了又怎麽樣?能把寧兒還給朕嗎?你……”文熙帝氣急攻心,突然胸口感到一陣窒悶,同時臉上泛起了烏青色。
來喜見狀連忙上前,扶著他坐下,又奉上茶水:“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啊。”
文熙帝勉強喝了口茶,水卻從他抽搐的嘴角流了出來,這明顯不妙,清辭立即從地上起來,快步走到他身邊,按住他虎口的穴位,他的臉色才漸漸好轉起來。
清辭言辭懇切:“臣罪該萬死,不求陛下從輕發落,但求陛下切勿因臣之過傷及龍體,否則臣就是百死不能贖其罪。”
楚詔低頭撫著以金絲繡了卷雲紋的袖口,心忖這女人還是那麽會說話——這種時候無論做什麽辯解都是火上澆油,還不如另辟蹊徑,先穩住老皇帝的暴怒,再慢慢熄火。
文熙帝像是筋疲力竭般,手指點著她,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以為說這些,朕就會饒了你?元清兒,你真是好大能耐,你自己數數,你惹出多少禍事,朕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子像你這般能作妖,朕、朕真想打你一頓!”
清辭忙重新回到案桌前跪下,道:“臣願領罰。”
文熙帝死死盯著她,終究是難平心中怒火:“你以為朕不敢打你嗎?來人!”
楚詔手指動了一下,陸安立即出聲:“陛下息怒。”
他走到清辭身邊,對文熙帝躬身道:“陛下,不如先聽縣主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總不能叫九公主走得不明不白。”
文熙帝緊抿著唇,唇縫隱隱閃現水光,他端起茶杯,揭開茶蓋的手不停打顫,撞得茶杯‘哢哢’響,一旁的來喜想幫忙又覺得不合適,隻得站著,看著他艱難地喝下一口茶。
老皇帝的身體每況日下,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清辭暗中與楚詔對了一眼,他微微搖頭,她收回視線時,又不經意接觸到舒貴妃的眼神,她的反應很奇怪,被她看了一眼,竟飛快別開頭,鬢上的流蘇簪大幅度抖動,看著竟有些倉皇。
夜半三更,禦書房內,各路人馬,各懷鬼胎。
有那麽一段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因為文熙帝森冷的眼神而變得愈發詭異,在旁伺候的幾個太監都佝僂著腰,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地底。
清辭在這個深冬時分,手心隱隱滲出汗水,呼吸不由得放緩。
其實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畢竟死的是燕寧,皇帝寵了十幾年的小公主,一般的父親都不可能輕易放過凶手,何況尊貴如帝王,她來,是在賭,現在仍然勝負未分。
文熙帝許久不語,渾濁的眼眸盯著她,又越過她的肩頭看向放在內室的那具屍體。
……早晨她還來請過安,陪他說了好一會兒貼己話,他還在想,將來她出嫁,他一定要給她做好的儀仗隊,最大的排場,給足她麵子,讓她在南越也沒人敢欺負她,誰知,驕陽從東邊那頭移到西邊這頭,她就再也醒不過來。
悲痛從年邁的天下之主眼睛裏流露出來,他抬起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擋住自己的眼睛,肩頭微微顫動。
楚詔看向來喜,來喜接觸到他眼神帶來的指示,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和聲細語道:“陛下,院首囑咐過,您切忌大悲大喜,九公主在天有靈,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這樣難過,節哀啊。”
文熙帝順著他的話想起來,院首囑咐他這些話的時候,燕寧也在場,還煞有其事地說,以後不準他吃油膩,不準他吃高糖,不準他吃……她說這些都是從元清兒那裏聽來的,對老年人有害無利,還說改日要到元清兒那裏學做藥膳,要做給他吃……
她總在她麵前提起元清兒,真將元清兒當做好朋友。
四麵無人敢出發出一點聲響,靜得禦書房外飛蟲越過流螢池水麵發出的細微水聲也能聽得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辭才聽見文熙帝有些沙啞渾濁的聲音道:“你說。”
這兩個字,讓清辭稍稍鬆了口氣,聽不聽她解釋,某種程度上直接決定她今晚能不能保全一命,像燕竹那樣,完全不聽半句解釋,這一去就是人頭落地。
她直起腰,從頭到尾,條理清晰地道來:“五皇子暗中豢養了一個情報組織,用來收集朝中大小官員之密辛,好以此要挾他們聽從自己吩咐。”
“老五走了這麽多日,跟他有什麽關係?”老皇帝目光陰沉。
“這個情報組織裏主要有七個細作,本事十分了得,若不除去,終成大患,楚候奉命肅清五皇子黨羽時,已經將其中六個繩之以法,隻有排行第一的那個細作十分狡猾,幾次逃脫法網。”清辭闡述著。
“那細作為替主報仇,殺害臣一貼身婢女,取其臉皮,偽裝成她潛入臣府裏,伺機多次對臣下殺手都沒有得逞,這次她勾結……”說到鄞州夫人時,清辭猶豫了一下,眼角去瞥楚詔。
見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才接著道:“勾結蘇柳氏等人下毒,本是想謀害舒貴妃,好將臣置於萬劫不複之地,不想陰差陽錯,那杯毒茶到了九公主手裏,所以九公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