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6章 絕地反擊

  清辭趁著大家都回頭去看那人,不動聲色地後退,從疏妃身邊退到楚詔身邊,將手放在他輪椅靠背上,輕輕敲了敲,問他是誰?

  楚詔低聲道:“睿親王。”


  清辭聽說過他,睿親王,先帝的弟弟。


  原來皇室裏最年長的老人是東陽大長公主,也就是老太君,老太君沒了以後,他就是皇室裏最年長的人。


  睿親王與先帝一母同胞,也就是說,是文熙帝的親叔叔,是這些皇子的親叔父,雖然已經退離朝堂多年,但身份尊貴,誰都不敢慢待。


  燕竹第一個迎上去:“皇叔父。”


  眾臣也都紛紛行禮。


  睿親王年輕時便不苟言笑,嫉惡如仇,現在年近古稀依舊不改本性,手持一把寶劍,隻站在那裏便是不怒自威:“先帝賜給我的盤龍寶劍,總能處置得了這弑父殺君不孝不悌之徒!”


  清辭看了眼燕竹,睿親王十有八九是他請來,可見他今晚是一定要將寧王置於死地,不給他再翻身的機會。


  寧王立在原地,縱觀全殿,燕竹黨得意,寧王黨灰敗,劉丞相等人對他失望至極,人人都在等他一敗塗地,等他血濺乾心殿,等著他死,他忽然,仰頭大笑。


  燕竹譏誚:“三哥是瘋魔了不成?”


  “寧王殿下就算是瘋了,今日之事,也要有個交代。”燕竹黨派緊隨主子。


  寧王笑夠了,直視睿親王,原本絕望暗淡的眼睛忽然爆發出亮光,重回生機一般:“敢問皇叔父,殺我的理由是什麽?!”


  “理由?他們剛才說的那些還不夠嗎?”睿親王冷聲道,“我且問你,何為‘父子有親,君臣有義’?”


  寧王深深呼吸,殿內燒著檀木香,入鼻氣味濃厚,平心靜氣:“這是《孟子》滕文公篇中所言,意思是,君臣之間有禮義之道故應忠,父子之間有尊卑之序故應孝。”


  睿親王長劍直指他:“那你做到了嗎?!為人臣,你意圖篡位!為人子,你意圖弑父!你簡直罪該萬死!”


  “不忠不孝之徒是該殺,皇叔公錯就錯在殺錯了人。”寧王不躲不閃,迎著他鋒利的劍尖說。


  睿親王握緊了長劍,絲毫沒有要收劍的意思:“我殺錯何人?”


  “不忠不孝之人,不是我——而是他!”寧王驀地一指燕竹!

  滿堂震驚!


  鴉雀無聲!


  寧王謀逆,人證物證俱全,可他現在卻反咬嗣王不忠不孝,還真是一出大戲。


  薑鬱在一片致命的安靜裏,吹了聲口哨:“呦謔~”


  “三哥,你可真是……”燕竹歎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麽還這般冥頑不靈?皇叔公雖然年邁,但分得清是非,怎會被你糊弄?”


  寧王走向他,一改方才的慌張失措,竟又是平時坐鎮朝堂,居高臨下的模樣,冷冷地凝視著他。


  燕竹原本覺得他是垂死掙紮,可他的眼神太過嘲諷,仿佛是看了一個跳梁小醜做戲,漸漸的,他也凝固了笑意:“你看我幹什麽?”


  “很多事情,我看在兄弟情分上不想做得太絕,隻可惜,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未必也把我當兄弟,既然你都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了,我若還不反擊的話,怕是今天真的要把命交在這裏。”寧王不疾不徐道。


  燕竹不屑:“三哥既然有話說,那就直說,何必故弄玄虛?”


  寧王卻笑了:“我是在想,要從哪裏說起比較好。”


  睿親王到底是見識了幾十年宦海風波的,見寧王這幅模樣,心中已經存疑,將長劍收起,沉聲道:“從頭說。”


  寧王道:“那就從老四說起吧。”


  燕竹黨派的大臣不屑一嗤:“四皇子薨了那麽久,提他做什麽?寧王殿下莫不是在拖延時間?”


  燕竹拳頭微微攥緊,麵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實際心裏在極短時間裏掠過了無數個想法——不妙,事情怎麽到了這裏就沒有再按他預想的發展下去?這個時候,寧王不是應該跪地求饒痛哭流涕嗎?提起燕懷是什麽意思?他知道什麽?

  他下意識去看清辭,見清辭眉頭緊皺,好像也對眼前局麵感到奇怪?

  燕竹沉了口氣——沒關係,他證據確鑿,他就不信燕黎今天還有翻身的可能!


  想到這裏,燕竹重新恢複氣定神閑,冷眼看寧王垂死掙紮。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清辭在他收回目光後,低頭笑了一下,那一笑,輕蔑,嘲弄,滑稽,包含了種種意味,然後就用一種事不關己的表情,看著這個開始反轉的局麵。


  不得不說,皇家的人都是做戲的好苗子,方才一副“兄弟你走上歧途我痛心不已”的人是燕竹,現在寧王也一副“我想給你機會奈何你自己不珍惜”模樣,對燕竹失望地歎了口氣,又對睿親王歎了口氣,仿佛兄弟凶殘對他來說是很痛苦的事情。


  燕竹黨不耐煩了:“寧王殿下有話直說,一直歎氣算怎麽回事?”


  薑鬱接茬:“就是,又不是說書唱戲,怎麽還整吊胃口那一套?”


  寧王黨忍無可忍:“鬱公主,你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薑鬱玩味一笑:“多嗎?我一共才說了三句話。”


  寧王心無旁騖,神情悲憫:“本王是覺得,老四死得真冤啊,唉……也是,誰能想到呢?成日裏和他站一條船的老五,竟會在關鍵時刻把他推出去頂罪。”


  燕竹黨派致力於攻擊寧王任何言辭漏洞:“寧王殿下,四皇子有罪是陛下親判,你說四皇子冤,難不成,你認為陛下誤判了?”


  寧王挑眉:“我說了那麽長的一段話,你隻記住這一句?我何曾說過老四沒罪?何曾說過父皇誤判?睿親王和楚候、丞相都在這兒看著呢,你們何必那麽迫不及待往我身上潑髒水?”


  那頂嘴的人語塞,不情不願退回去,小聲嘀咕:“下官隻是不明白寧王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寧王冷嘲地勾唇,“老四有罪,但那些罪不應該他一個人背——老五逼宮是否被老四用傀儡術控製暫且不提,河中府屯兵十五萬,絕不是老四一人所為,老五為了永遠隱瞞真相,不惜在老四流放路上殺了他,這般所作所為,不也是不忠不孝不悌之人?”


  除了各為其主的官員,在場還有些純臣,他們暗暗對視一眼,又默默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忖今晚可真精彩啊,誰能想到呢?兩位皇子竟然互相指控對方曾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一樁樁一件件,若都是真的,那是足夠死罪的。


  兩位皇子的死罪,莫說是我朝,放眼春秋千年,都是沒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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