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4章 裝殘的原因
清辭生怕他再當著爭渡的麵胡說八道,爭渡現在已經夠長歪了,可不能再歪了,忙不迭將人拉進屋,不過還是堅持道:“我真沒事,你不用費心替我療傷。”
楚詔根本沒理她的拒絕:“把鬥篷脫了。”
“你……”
“要我幫你脫?”
“……”
清辭拗不過他,隻好將鬥篷解開,隨手掛在衣架上,然後盤腿坐在床上,背對著楚詔。
她身材本就纖細,這段時間在獄中受了些苦,越發清減,兩片蝴蝶骨從單薄的單衣裏透出來,看得人心疼,楚詔輕歎了聲:“也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養回來。”
清辭沒聽清:“什麽?”
楚詔不再說,在她身後運功,將內力撞入她的體內,清辭也就專心調息去了。
楚詔體質偏寒,異能也是寒性,內力入體時,清辭感受到一股凜然的蕭瑟之氣,渾厚而精純,她暗暗驚歎,一直都知道楚詔內力深厚,但除了去河中府那一路,她極少看到他用武,也沒機會真正見識他的本事,現在單從這內力看,便知不容小覷。
小半個時辰後,楚詔才收回內力:“現在感覺怎麽樣?”
清辭點頭,但沒有回頭,靜默了小一會兒後,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一定要替老祖宗報仇。”
楚詔一頓,聽出她這句話裏的決然意味,從背後擁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道:“我也沒攔著你。”
無論她要做什麽,他都是站在她身後的。
清辭偏頭看著他,兩人對視裏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你也攔不住我。”清辭拿開他的手,轉身靠著床柱,笑著睨著他說,“‘休假’的楚候,連出安平侯府都不能光明正大。”
楚詔後傾靠在另一根床柱上,懶懶地一抬眼皮:“是啊,還不是拜足智多謀的蓬萊縣主所賜,都是你給燕竹出的好主意。”
清辭毫無愧疚感,這本來就是他們商量好的……好吧,也不算商量,用爭渡的話來說,這是心有靈犀,她走了一步棋,他就知道她下一步要怎麽走,與她配合默契。
“燕竹可不是好騙的人,要讓他相信你我已經決裂,除非他親眼看到我對付你,不這樣,我怎麽一步步得到他的信任,引他把藏在暗地裏的勢力一步步暴露出來?”他們這次要做的可是連根拔起。
楚詔別有意味地看了她半響,看得清辭莫名,他忽然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裝殘離開北疆,回到帝京?”
這個問題,楚詔之前問過她幾次,但清辭奉行“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宗旨,一再拒絕了解,不過現在他們靠坐在同一張床上,腳與腳的距離隻有那麽一小寸,身體離得近,好像心也離得不遠,很多之前覺得不能的事情,現在好像都無所謂了。
清辭就問:“為什麽?”
楚詔鳳眸裏流轉著微光,輕聲道:“原因之一,是安平侯府已經功高震主。”
清辭倏地一怔。
楚詔手上一招,憑空出現一個青銅酒樽,酒香盈袖,他仰起頭飲了一口,薄唇上沾了些許酒液後越發瀲灩,淡聲道:“安平侯府自我爹起,就奉先帝之命鎮守北疆,我又受陛下親封為定北大將軍,在北疆軍中,‘安平侯’的威望極高,有人暗裏把北疆十萬大軍叫做楚家軍,這些事傳到陛下耳朵裏,可以當做一個笑話,也可以當做一根刺。”
兩代人累極下來的威嚴和名聲,讓“安平侯”這三個字在北疆成了一根定海神針,名聲所至,我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敵軍聞風喪膽苟延殘喘。
這對大將軍來說是好的,對君王來說卻未必,尤其是對狹隘又多疑的當今來說,更是未必。
清辭目不轉睛地看著楚詔,他身形慵懶地靠坐在床頭,手上酒樽輕搖,鳳眸透著一股漫不經心,好像說的是別人家的事,烏黑的發絲垂下一縷,窗外的日光從明變暗,變化的光影打在他的眉眼間,無端多了幾分邪魅。
他此刻看起來像個帝京風月閣裏醉生夢死的紈絝貴公子,而不是北疆風沙裏浴血奮戰的鐵血將軍,強烈的反差感,讓人有一種前世今生的錯覺,好像他鮮衣怒馬也是上輩子的事了。
“對宋國一役後,安平侯越加揚名天下,如果我不在那個時候急流勇退,等到有心小人到陛下耳邊挑撥一句,‘如今北疆大軍隻知安平侯軍令如山,不知陛下九五之尊’,我豈不是要死無全屍?”
清辭明白了:“所以你回到帝京,其實是把自己當做人質,放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讓他放心,讓他知道,你沒打算帶著北疆十萬大軍造他的反,或和他分南北而治?”
楚詔挑眉:“嗯哼~”
清辭抿唇,楚詔這麽做是對的,曆代名將,能安安穩穩解甲歸田的屈指可數,大多不是戰死沙場,就是鳥盡弓藏,他裝殘退下,安了文熙帝的多疑之心,文熙帝自不好再做得太絕。
難怪他會保留楚詔的兵權,又親自扶持他進內閣,就是為了讓天下人誇他一句明君吧?
都說文熙帝寵信安平侯比皇子們更盛,可這寵信背後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從當初招待南越使團的國宴上,他準許尉遲沅挑戰楚詔時,已經可以窺得幾分。
清辭目光從楚詔修長的雙腿看上去,到他精瘦的腰,寬直的肩,再到他覆著一層老繭的手掌,他是天生的將軍,為家國抵抗外敵浴血沙場,現在卻要為了安皇帝的疑心,從馬上下來,坐到輪椅上……
清辭心尖某處塌了一塊,軟成了棉花,剛想說什麽,楚詔話鋒就突然一轉:“你倒好,教燕竹到陛下麵前說些內閣是我的一言堂之類的話,你猜陛下會怎麽想?他會不會覺得,我握著軍權,軍方就是我的,我握著政權,政治就是我的,我可真是文武雙全,太能耐了。”他勾起唇,“比他這個皇帝還能耐。”
清辭腦袋嗡了一下,是啊,皇帝本就猜忌楚詔,給燕竹出的那個主意豈不是將楚詔再次架到火堆上烤,難怪燕竹一聽就采納了,他肯定也知曉皇帝的心結,她這麽做完全是正中下懷!
“我……我沒想到這個,我……”清辭懊惱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骨,氣自己沒想周全,“我再想辦法打消老皇對你的疑慮……有了,等把燕竹拉下台,就說那是燕竹為了排除異己,陷害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