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4章 強她所難

  不同於燕懷被從榮王貶成榮郡王時的惱羞成怒,燕竹淡然地很:“親王也好,嗣王也罷,總歸都是一時的。”


  清辭看著他:“看來殿下是很滿意自己現在這個處境?”


  燕竹自然滿意,雖然被貶了爵位,但他現在已經是無罪之人,仍能上朝聽政,完完全全擺脫困境,他還能有哪裏不滿意?


  “多虧了縣主接二連三的妙計。”說到這兒,他又表示,“縣主放心,我會履行約定,盡快想辦法將縣主救出去。”


  清辭微笑:“既然殿下滿意了,那是否也該回報我了?”


  燕竹一擺手:“自然,縣主想要什麽,但說無妨,隻要本王能辦到,絕不推辭。”


  清辭在椅子上坐下,挑眉道:“我沒記錯的話,宮中嬪妃隻有穎王殿下的母妃是出自南越。”


  燕竹點頭:“沒錯。”


  “據說穎王殿下的母妃是難產而死。”


  燕竹漫不經心:“對,產後血崩。”


  清辭道:“那就麻煩殿下幫我查查,穎王母妃真正的死因。”


  “嗯?你懷疑穎王母妃不是產後血崩而死?”燕竹皺眉,“就算她不是正常死亡,哪又如何?人都沒二十幾年了,現在翻案有什麽用?”


  清辭淡淡道:“穎王母妃十有八九是被毒死,而且和太後脫不了幹係。”


  燕竹恍然大悟,臉色有些微妙:“原來縣主是想對付太後?”


  “若不是太後故意陷害,我也落不到這個地步,我當然要回敬。”清辭斜眼看他,“怎麽?殿下不想幫我做這件事?我竟不知殿下也是個看重血脈親情的人。”


  “看重血脈親情?”燕竹像聽到了什麽笑話,大笑起來,為成大事,他親生父親都可以對付,何況是一個血脈隔了一代又一代的皇祖母。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清辭,爽快道:“縣主是我的盟友,當然一切以盟友為先,三日內我一定給你答案。”


  清辭沒有笑意地彎起唇角:“那就謝過殿下了。”


  燕竹原本要走了,突然想起一事,又停下來對她道:“老四被判了流放寧古塔。”


  清辭挑眉。


  “隻是他從小沒吃過什麽苦,去寧古塔的路崎嶇陡峭,天氣又惡劣,他才剛走沒幾日,就在路上病死了。”


  “病死?”


  清辭搖了搖頭,她離開天牢時去看他的那一麵,他明明身強體壯得很,病得真微妙……是拜他所賜吧?他把自己身上的罪名都推給了燕懷,當然要將燕懷滅口,一了百了。


  燕竹故作唏噓:“是啊,真可憐,押送的官兵本來想把他的遺體送回京安葬,但是父皇說不必,所以官兵就隨便找了塊兒把他埋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寫碑文,也就索性不寫了。”


  “埋在了哪裏?”


  燕竹笑:“好像是官道邊吧,我也忘了是哪條官道。”


  清辭譏誚地勾起唇角,堂堂天家龍子,生來榮華富貴,死後卻埋在官道旁受千人踩萬人踏,連碑都沒有,甚至沒有人知道那下麵埋了一個人,將來官道擴建或重新奠基,也許還會把他挖出來,他因為年代久遠早就成了一堆分辨不出的骨頭,於是修路的工人便將其隨便與石頭泥沙混合再埋回去,這可真是粉身碎骨。


  他豈止是用最沒有尊嚴的方式死去,他死後連全屍都沒有。


  清辭很滿意,畜生就隻配是這種下場,唯一遺憾的就是她沒能親手送他上路。


  不過沒關係,眼前還有一個,這個,她將來一定不會讓人代勞。


  燕竹臨走前留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大理寺就會提審縣主,縣主做好準備。”


  當天下午,大理寺果然提審了清辭。


  本案由大理寺卿杭立夫主審,燕竹作為“受害人”旁聽,宮裏派了洪公公和天樞子來——洪公公來監視審判的,天樞子最近深得皇帝信任,皇帝覺得這件事既然牽扯到了邪術,那就一定要讓他來才放心。


  除了明麵上的這幾位,清辭還看到了假扮小太監的燕寧,假扮侍衛的尉遲沅,在人群裏張頭探腦的爭渡和夏蘭以及眼神似毒的芳姑姑。


  這麽複雜的陣仗,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可想而知這個堂審會多麽複雜,清辭甚至不用怎麽開口,就有一群人各說各有理地吵嚷起來,幾個時辰都沒出個結論,最終杭立夫一拍驚堂木,宣布退堂,改日再審判,於是清辭又回到了牢房裏。


  “‘我是燕懷的同謀’,不過是燕竹為了把我從天牢弄到大理寺的借口,根本沒有證據,他們吵來吵去也都隻是口頭之爭,定不了我的罪。”按照正常流程,這樣無憑無證的情況,當堂就能宣布她無罪釋放,但皇帝不肯放她,大理寺也就隻能以“證據不足”為理由,延期再審。


  清辭揉了揉額角,她本就精神不振,又聽了一通吵鬧,此刻頭難受得很:“他們如果一直以證據不足拖延堂審,沒準我真要在這牢裏待到地老天荒。”


  白珩舟看著她:“燕竹不是說會救你出去?”


  清辭嗤笑:“他的話要是能信,我前世不會死得那麽慘了。他隻是在安撫我。就像養貓貓狗狗一樣,關在籠子裏,每天給點吃的給點喝的,漸漸的,它們就會以為籠子就是自己全部天地,外麵的自由生來與自己無關,從而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寵物。”


  白珩舟靜了靜,然後說:“跟他合作,沒好處。”


  清辭噗哧一聲,心想原來白少爺也是會打算的啊?看她幫著燕竹出宗人府,又幫著他重返朝堂,結果她還是在坐牢,這個買賣看起來確實不劃算。


  不過白少爺還是隻看得到表麵,對清辭來說,她在暗地裏得到的那些,才是她真正要的實惠。


  隔牆有耳,清辭就沒有跟他說太清楚,隻是道:“還是有的,起碼大理寺牢房比天牢的舒服,還沒有人會來拷問我,唔,不過我們要出去,靠人還不如靠自己。”


  “怎麽靠自己?”


  “要先讓皇帝打消對我的疑慮。”


  白少爺忠實地當起捧哏的角色:“怎麽打消?”


  清辭若有所思:“皇帝抓著我不放,無非就是覺得我手裏有元綺意的遺書,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如果這封遺書他親眼所見不在我這裏,那他自然也就不會再針對我。”


  說到這裏,她已經有了主意,湊近白珩舟的耳邊,低聲道:“你幫我跑趟腿,見一麵侯爺,把我這番話跟他轉述,他知道該怎麽做。”


  白珩舟揉揉有點發癢的耳朵:“嗯。”


  ……


  來去自如的白少爺就又在牆上開了個洞,去了安平侯府,他素來不待見楚詔,見了麵也沒廢話,把話轉述到了就走,一點提問的時間都不留給人家。


  十七咂咂嘴:“主子,這不好辦吧?陛下這些年肯定把整個皇宮都翻遍了,他原來沒找到的遺書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換做是我,我也會懷疑是有人把信放出來給我看的。”


  楚詔坐在窗前凝望遠方暗沉的天幕,遠處好像在下雨,緩緩吸進鼻腔的空氣帶著一股子潮濕的味道,他淡淡說:“所以要放在一個他沒找過,又合情合理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哪裏找?十七認真想了許久,想沒出來,眼巴巴望著他家主子,期待解答。


  楚詔嘴角彎出一個冷峭的笑:“元綺意的墳。”


  十七眼睛一亮:“對啊!可以放在她的墳裏!一定沒有人開過元綺意的墓,元綺意的信放在元綺意的墓裏,合情合理!”


  楚詔將信遞給他:“辦完,先讓九公主去陛下麵前鬧一鬧。”


  十七表示明白,接了信,轉身就走。


  楚詔拿起茶壺到了杯清茶,送到唇邊,慢慢飲盡,腦海忽然閃過清辭吐血昏迷那夜,他用浸了溫水的毛巾擦拭她的臉頰,不小心蹭下的一點易容。


  可能是入獄的時間太長,沒有來得及更換易容,才導致一擦就掉,那易容下的肌膚要更加雪白,像從未經過塵世汙濁的一塊雪花膏,白得驚心動魄,窺一角而知全貌,不難想象她真麵目會如何傾倒天下。


  他那時候本有機會徹底去掉她的偽裝,看清她的真麵目,但他盯著她毫無血色的唇看了片刻後,還是放下了毛巾。


  她既還沒有做好完全對他坦誠的準備,他又何必強人所難?

  他最不願的,就是強她所難。


  ……


  自從清辭被抓,燕寧便一直很自責,認為是自己擅自行動連累了她,很想幫她做點什麽,但又怕再弄巧成拙,十七一說是楚詔讓她去陛下麵前陳情,她想都沒想,一口答應。


  詢問到文熙帝在乾心殿後,她直接過去,剛好碰到文熙帝和舒貴妃相視而笑地走出來,看起來心情都很不錯,她二話不說,當即跪下:“父皇。”


  舒貴妃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攙扶:“哎呦,公主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地上涼小心,仔細傷了貴體,陛下要心疼了。”


  燕寧固執地道:“父皇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文熙帝微微皺眉:“你又做什麽好事了?”


  “元綺意的墳是我開的,不是元清兒,父皇你若因此治罪清兒,那就連我也治罪吧。”燕寧道。


  文熙帝麵色一沉:“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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