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1章 坦誠

  到了右相府，清辭扶著老祖宗進了一心堂，沒有讓其他人跟著，進了內室，清辭便直挺挺地跪下：“老祖宗。”


  “怎麽跪下了？”問是這樣問，但老太君也沒有伸出手去扶清辭，足見她是心中有數。


  “對不起老祖宗，我騙了您，我確實不是元清兒。”這句話說出來清辭如釋重負，也才知道對於欺騙老太君這件事，她並非心安理得。


  或許一開始是不覺得有什麽，但這半年來，老太君真心相待，讓她越來越受之有愧，每次想到這些“好”本是屬於元清兒，她好像個小偷，偷走了屬於別人的東西，心裏就惴惴不安。


  現在坦白了，她也終於能在老太君麵前抬起頭。


  老太君無可無不可地笑了一下：“都騙了我大半年了，怎麽不繼續騙下去呢？好歹讓我心存一點幻想，湘雲真的還有血脈留在這人世。”


  果然，她早就知道她是假冒。


  清辭仰起頭看著這個不問世事多年的老人，她上了年紀，眼珠濁黃，她想起當初她救活她，她能開口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跟你娘親，長得不是很像”。


  當時她還以為她是眼神不好，她明明是照著上官湘雲的樣子易容的，範嬤嬤和趙氏都說她像，怎麽會不像？

  現在回想，應該是畫皮畫虎難畫骨，她和上官湘雲沒有血緣關係，和她也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她覺得她陌生，覺得她不像。


  這是血脈裏微妙的緣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隻是清辭想不明白：“老祖宗知道我不是真的元清兒，為什麽還要護著我？”


  老太君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她細密柔軟的發絲好像絨絨的蒲公英，在她手心裏輕輕蹭著，她眼裏有了幾分悲傷和悵然：“你的相貌和湘雲確實很像，有時候看到你，我還會有些恍惚，以為看到了湘雲……我已經有十六年沒有見過她了，而且是再也看不見了。”


  她長歎了口氣，轉身在搖椅上坐下：“起來吧孩子，我既然沒有拆穿你，就是沒有怪你。”


  清辭沉默地起身。


  “我沒見過清兒，但你和湘雲是真的很像，起初我以為你就是湘雲的女兒，直到後來有一次，我看到你對下了花椒的東西照吃不誤才起了疑心。”


  見清辭愣怔，老太君就笑起來說：“你不知道，湘雲對花椒過敏，她娘也對花椒過敏，聽說她外祖家的人都這樣。”


  原來她是因為這個看破她的身份，清辭笑得有些無奈。


  老太君道：“我本也想過要當麵問你，但後來看你設局對付趙氏，我就知道你是在為湘雲母女報仇，我老了，沒有那個本事了，你算是幫了我，這份情我應該領著。”


  清辭聽得一愣一愣，原來她什麽都知道。


  當初收拾完趙氏，老太君問過她是不是她做的局，她當時否認了，還編造了一番自以為很完美的說辭，老太君就沒再追問，她還以為已經瞞天過海，原來她心知肚明，隻是不想拆穿。


  “我看得出來你本性不壞，除非是真欺負到你頭上，否則你不會隨便害人，就好比笙歌，她在你背後落井下石那麽多次，你也從來沒有真的對付過她，還有那個叫爭渡的孩子，我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世，但她那麽小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卻有大家風範，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個小乞丐，你收留她，待她如親妹，教她讀書習字，世上有幾人能做到你這樣？”


  老太君溫柔一笑：“這點也像湘雲，所以我就想，反正你是代替清兒來的，索性我就將錯就錯，把你當做清兒吧。”


  清辭慚愧地低下頭，她不曾自負聰明，但確實對自己很有信心，之前總覺得自己毫無破綻，結果暴露了這麽多在她眼皮下，這要是讓楚詔知道，又得讓他好一番取笑了。


  老太君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從我決定把你當做清兒那日起，你就是我的親曾孫女，我當然是要護著你的。”


  清辭兩世為人，卻很少感受到溫暖，這一世幸運些，遇到了小白、爭渡、楚詔、燕寧等人，都是全心全意待她好，但這種把她當做兒孫疼愛，掰著手指頭數也是能算出個寧娘。


  至於老太君，她總覺得老太君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上官湘雲的女兒，她是占了別人的便宜，現在知道她早就知道她真實身份，卻還是對她處處照顧，霎時間就覺得這份情誼比六月的日頭還要猛烈，一路燒著了她渾身血液。


  清辭眼眶一熱，險些落淚，老太君笑了起來：“好了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咱們都不說了，無論你是清兒還是清辭，總之都是我的小曾孫。”


  清辭抿唇點點頭，蹲在她的腳邊，將頭枕在她的膝蓋上，窗外日遊西斜，橙色的光蹁躚地落在地板上，堪堪將兩人籠罩，不放心她們的爭渡在門縫裏偷窺，看到滿室昏暗唯獨她們身上帶著光，像兩個失去至親卻陰差陽錯走到一起的人在互相慰藉，鼻尖莫名一酸，沒再看了。


  老太君摸著清辭的頭：“能和我說說，你和湘雲的故事嗎？”


  清辭有些抱歉：“我和上官夫人隻有兩麵之緣。”


  “才兩麵啊。”老太君明顯有些失望，她以為能從她這裏，知道更多湘雲的事情呢。


  清辭見不得她這樣，隻好盡可能地將那兩麵說得更清楚些：“第一麵是她與縣令和離後，她親自登門找我，與我聊了一些閑話，那時候她說她不日就要帶著女兒去江南，想讓我幫她準備一些常用藥，她路上能以備不時之需。”


  “第二麵就是……元家被滅門。”清辭省去了些會讓老太君更加難過的描述，“臨終前，她把玉佩交給我，讓我替她和清兒報仇，也讓我替她來看看您。”


  “你不用費心哄我，如果她真記著我，就不會想要去江南，而是直接來帝京看我，她是還在怨我，怨我當年沒有信她，眼睜睜看著她嫁去瀘城。”老太君的眼中泛起了淚光，皺紋堆壘的雙眼迷茫看著窗外，好像是在遙望她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