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4章 你已經涼了
欽差衛隊走了半日，在太陽落山前找到一個驛館過夜。
驛館頗為別致，周圍是一片竹林，風吹過，竹葉颯颯，如聽一曲大自然的聆音。
三百衛士四散休息，清辭和楚詔則在房內，圍著一張桌子坐下，借著微亮的燭光議事。
清辭道：“話說回來，河中府那件事，不隻是一樁打死人的案子嗎？就算和所謂的叛軍扯上關係，也不至於讓侯爺你親自處理吧，陛下是有別的意思嗎？”
“我還在想你的腦瓜子什麽時候才能轉過來，發現這蹊蹺之處。”楚詔有些吃味，因為一個白珩舟，她都變笨了，“你在燕竹的書房翻看孔山泉的檔案時，沒發現微妙的地方嗎？”
“微妙的地方？”清辭細細回憶，“我沒看太仔細，隻記得孔山泉原來是一個吏部員外郎，後為燕竹所用，調去了地方擔任刺史……”
說到這裏，清辭順勢想起來，孔山泉之所謂會加入燕竹的陣營，是因為他曾暗箱操作，幫燕竹從戶部的賬麵上劃走了三萬兩銀，這筆賬在一個月後補上了，所以並沒有被人發現。
但怪就怪在，燕竹手底下多的是財神，每年每季每個時節，各種官員孝敬給他的真金白銀不少，他不缺錢，三萬兩數目雖大，但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他為什麽要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從戶部偷錢？
還有，他這筆錢花在了什麽地方？難道是買東西？既然一個月後就有錢，為什麽不等一個月後再買？難道這樣東西是必須在那個時候買下，否則過時不候？
清辭更加努力地去回想那份檔案，孔山泉幫燕竹偷錢的日期是九月，所謂秋收冬藏，九月是莊稼成熟的日子，難道，他是要買……
清辭心下一個激靈，霍然抬頭看著楚詔，楚詔知她是想明白了，微微一笑，笑意冰涼：“你我所想略同，十有八九，他是去買糧草。”
糧草是軍需，行軍打仗除了兵馬外，糧草是最大的必需品，燕竹購置糧草想幹什麽，已經是司馬昭之心。
清辭一緊之後就是一鬆，嘴角流露出了些許譏諷。
她不該意外的，前世燕竹就是靠起兵造反才奪下的皇位，這一世自然也不會有區別。
啊，不對，還是有區別的。
前世他榮登九五，而這一世，他隻配下十八層地獄！
有她在，他休想再做他君臨天下的春秋大夢！
楚詔隻當做沒看見她這表情變化，倚著椅背淡淡道：“大理寺少卿杭立夫徹查孔山泉的時候，發現他曾幫燕竹挪動過戶部三萬兩銀，這三萬兩最終流向了河中府，陛下心中有所懷疑，召了我秘密覲見，明示暗示了我一番，大致意思就是，讓我假借查叛軍的名義去一趟河中府，看看燕竹到底搞什麽鬼，如果無傷大雅，我收拾完叛軍就回去複命，如果另有蹊蹺，就讓我便宜行事。”
這個“便宜行事”，代表老皇已對這個兒子動了殺心！
蠟燭越燒越暗，清辭拿起剪刀，將燭芯剪短，眸色隨著搖曳的火光一閃。
這一世她改變了很多事情的結果，以至於有些發展和前世也不一樣了。
比方說，前世洛埕並沒有翻案，孔山泉也沒有死，而這一世全部相反，所以文熙帝才會發現燕竹挪用戶部三萬兩，對燕竹心生警惕。
要知道，前世的燕竹，從籌備起兵到造反成功之前，都沒有人發現他的狼子野心。
清辭想著就問：“你覺得燕竹知不知道陛下對他已經起疑心？”
楚詔在暖橙色的燭光裏望著她，眉目瑰麗，笑著問：“你說呢？”
“……”現在的清辭已經不是以前的清辭，經過這麽長時間和楚侯爺的相處，她能敏銳地從嘴角含笑的楚侯爺的每句話裏，判斷出他的真實心情，她感覺到他此刻不太痛快，當機立斷道，“就算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也一定會阻止你調查河中府，因為他忌憚你，怕他的秘密在你麵前無所遁形。”
這樣含蓄又直白，內斂又奔放地誇了楚侯爺一頓，他應該消氣了吧？
楚侯爺確實沒脾氣了，瞪了她一眼，隻覺得這女人一臉諂媚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可惡，抬起手就往她額頭彈了一下，清辭“哎呦”一聲，疼，眼眶都控製不住泛起些許紅潤。
楚詔覺得她這個樣子順眼不少，勾著嘴角說：“所以我的意思是，無論是查案還是找人，大張旗鼓進入河中府，必定一無所獲。”
清辭放下揉額頭的手：“你想微服私訪？”
楚詔頷首：“明日讓欽差衛隊走大路，我們騎馬走小路，腳程會比他們快五日到達河中府。”
五天時間，足夠他們摸查清楚河中府的情況，清辭對這個安排沒有異議。
爭渡端來兩碗白米飯和一菜一肉，嘟囔道：“隻有這些，侯爺和縣主將就著吃吧，衛士們都還隻能吃稀飯饅頭和榨菜。這才出帝京一百裏，驛館就這麽簡陋，再往下走豈不是肉沫也見不到？”
清辭看了一眼，發現肉並不是新鮮的肉，而是暴曬後的肉幹。
奇怪，肉幹耐存，一般是行路人備在包裹裏的幹糧，這個驛站並不偏僻，往東走三五裏地就能到鎮上，每日都能買到新鮮菜肉，怎麽會用肉幹招待欽差大人？
不過這種疑惑隻是在清辭心頭一閃而過，她沒有深思，轉頭對楚詔道：“如果要這樣做，那你得找人假扮成你坐在馬車裏，免得被人發現你不在隊伍裏。”
楚詔漫不經心：“十七即可。”
清辭挑眉：“他可是你身邊第一高手，你放心讓他離開？”
楚詔嗤笑：“我要是淪落到得靠他保護的地步，早死一百回。”
神出鬼沒的十七突然出現在窗外，手裏拿著個沒吃完的饅頭，幽幽道：“主子，你這樣說很傷我的心喔，我也保護過你的好吧？我給你數數，半年前在新平縣，有暗箭傷人，是我眼疾手快才用劍幫你擋了，還有一年前在龍洲，四個刺客趁夜潛入，多虧我半夜上茅房發現了，要不然你現在已經涼了，涼了你知道嗎？”
楚詔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拿起筷子準備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