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8章 選秀
楚詔的話引起了滿堂短暫的寂靜。
無人不知楚候在焉、宋兩軍交戰時，不慎遭內奸刺殺，雙腿重傷，宮裏宮外遍請名醫治了兩年仍然沒治好，德高望重的太醫院院曾隱晦表示，楚候恐怕是好不了了。
楚候是為了大焉落到這個地步，再加上當今陛下還是皇子時就與楚候之父關係親如兄弟，也就難怪陛下會這樣寵愛楚候，最聽不得有人閑言碎語議論楚候的雙腿，更不許任何人歧視楚候。
聽了他的話，皇帝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冷聲道：“這樣又怎麽樣？朕為你做主賜婚，天下閨秀任你挑選，朕看誰敢不樂意。”
楚詔壓下上揚的嘴角，繼續無奈道：“臣倒確實有個看上的人，隻是她出身不高，恐怕當不得侯夫人，但臣確實歡喜她。”
這話說得，全場貴女都躍躍欲試，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出身不高，獨得楚候歡喜的女子。
唯獨上官瀾歌原本欣喜的心情宛如被蓋了一鏟雪，他說的不會是那個坐在他膝蓋上的女子吧？
皇帝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有想要的女人，當即道：“你若歡喜，納入府中又何妨？”
楚詔歎氣：“若隻納她做妾，怕以後娶的夫人會欺負她。”
“你這麽歡喜的嗎？想娶她做妻？”皇帝微微皺眉，“難得看你這樣歡喜一個姑娘，身份低，倒也不是什麽難事，朕可以……”
寧王妃眼看事情不妙，立即出口打斷：“陛下！”
皇帝對楚候一向有求必應，楚候喜歡的女子出身不高配不上侯夫人的位置又何妨，他給那女子一個配得上侯夫人位置的身份不就兩全其美。
寧王妃正是意識到這點才連忙打斷，免得侯夫人的位置落入別人頭上，那上官瀾歌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上官瀾歌是相府嫡女，不可能去給楚候做妾。
她這一出聲太突兀，所有人都看向她，寧王妃強撐著笑臉，放緩聲音道：“陛下，如果楚候是擔心未來的侯夫人不夠溫柔嫻淑，容不下妾室，那倒不如……不如……”
她一時半會還沒先到最合適的說辭，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往寧王遞了個眼神，寧王又去看寶座上的舒貴妃，舒貴妃明白兒子兒媳的意思，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皇帝追問：“不如什麽？”
舒貴妃輕聲道：“不如選秀吧。”
“選秀？”皇帝倒是沒想到這件事上，聞言微微沉吟。
大焉自太宗時期起就有三年一選秀的規矩，選秀的作用，一是為皇帝充盈後宮，二是為未婚的皇室子孫擇良配賜婚，這幾年皇帝年老，皇子要麽已婚要麽年幼，已經連續兩次免了選秀，算算日子，又一度三年一選秀也要到了。
楚詔仍然把玩著酒杯，仿佛十分愛不釋手，眼神都沒有移開，對選秀的提議也沒有什麽反應，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有站在他身後的十七看得出來，他家主子這個漠不關心的態度，是早就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
舒貴妃親自起身為皇帝斟酒：“自古以來，能入圍選秀的貴女都是德才兼備，溫柔嫻淑，一定有配得上楚候的貴女，而且嬪妾聽說，太後娘娘也有意通過選秀為穎王殿下選正妃。”
皇帝覺得有理，嗯了聲：“貴妃說得是，那就選秀吧，也為綏兒和竹兒選一位正妃。”
舒貴妃微微一笑：“陛下英明。”
寧王妃放心了——上官瀾歌才貌出眾，必定能入選，而且她聽了個小道消息，太後有意讓她的外甥孫女嫁給穎王，到時候上官瀾歌無論是配安平侯還是賢王，對他們來說都是百利無一害。
宮廷選秀對所有官宦都是頭等大事，舒貴妃的宴席還沒有結束，消息已經飛出驪山高聳的山峰，傳遍帝京每一座高門大戶，一時間，群臣沸騰。
眾所周知，三位議婚的王爺侯爺都是現如今炙手可熱的權臣新貴，如果自家女兒能嫁給他們其中一個，那就是光大門楣的大好事，整個家族也會因為和皇家沾親帶故而前途無憂。
這個機會，必須把握住！
於是這一天裏，帝京的高門大戶，可以說是雞飛狗跳、雞犬不寧，不是喊小廝去把“顏如玉”裏的胭脂水粉買回來，就是吩咐丫鬟去把成衣店裏最新款的釵裙都打包一套，個別講究的，還三顧茅廬去請宮裏出來的嬤嬤教習禮儀，個個都對兩個王妃一個侯夫人的位置，勢在必得。
而間接挑起這麽一件大事的清辭，若無其事地回到相府，將某人賠給她的五步蛇殺了，取出蛇膽給老太君入藥，蛇肉則用了三個時辰，給白珩舟做了一道南粵那邊的名菜——三蛇羹。
白少爺吃完表示很美味，當晚又抓來一蛇簍五步蛇，把相府裏的人嚇得不輕，趙氏更是直接傳令下來，活蛇不準進相府，若是傷到人，清辭要負全責。
最終那一簍子蛇被清辭賣給當地的蛇夫，小賺了一筆，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現在的清辭剛熬好給老太君的藥，正要送過去。
在走廊上，狹路相逢了剛剛赴宴歸來的上官瀾歌。
清辭福了福身：“大姐姐。”
上官瀾歌的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十分複雜，但還是強撐著對她微笑：“原來是清兒妹妹，這是要去給老祖宗送藥？”
“是。”
“那你快去吧，我今天在宴席上多喝了兩杯酒，有點頭暈，明日再去看望老祖宗。”上官瀾歌得體道。
清辭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好”，然後便跟她擦肩而過。
卻不想，上官瀾歌看到了她揚起的裙擺，淺粉色的襦裙，裙子上綴滿了小珍珠……這個款式，跟那個躺在楚詔懷裏的女子的裙子，一模一樣！
“你站住！”上官瀾歌頓時大喊一聲。
“大姐姐，還有什麽事？”清辭疑惑地轉頭，上官瀾歌衝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清辭手中的藥碗都差點被她打翻，她死死盯著她的襦裙，咬牙道：“你這條裙子……”
清辭頓時明白，她認出她的裙子了！
怪她，回來後忘了先更衣，她看了上官瀾歌一眼，她的臉色極其難看，忽紅忽青，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將她撕了似的。
現在還不是跟上官瀾歌撕破臉皮的時候，清辭眨眨眼，表情天真道：“大姐姐，我這條裙子是在街上的成衣店買的，聽店家說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我看街上的姑娘都是這麽穿就買了，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言下之意，她這裙子很普通，很多人都有，她可能是認錯人了。
上官瀾歌狐疑地看著她，看她的樣子，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也是，她這種身份怎麽可能去得了驪山？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又怎麽可能認識安平侯爺？大概真是巧合吧。
盡管自己心裏已經相信了是巧合，但上官瀾歌憎恨這條裙子的主人入骨，對同樣穿著這種裙子的清辭，也提不起好臉色，硬邦邦道：“沒有，你去吧。”
清辭點點頭，走了。
沒走幾步，她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歡快地喊：“大姐姐！”
上官瀾歌笑著回道：“原來是二妹妹。”
二妹妹？清辭腳步一頓，略一想，想起來了，是相府二房的嫡出小姐，上官芸歌。
清辭前世和上官芸歌隻有一麵之緣，那一麵就挨了她一巴掌。
起因也挺荒繆的，上官芸歌不知吃壞了什麽東西，臉上長了好幾顆痘痘，一次外出，遇到了平時互相比美的別家千金，被嘲笑了兩句，回家路上恰巧碰見清辭，看到清辭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怒從心起，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那時候的清辭已經落魄，穿著寒酸，她篤定她不是什麽有身份的人，自己打了一巴掌不過癮，還讓她的丫鬟抓住她，左右開弓，掌摑了她十幾下，打得她臉頰紅腫，嘴角流血才肯罷手。
清辭低下頭，無聲地笑了笑，在帝京這種地方，人賤被人欺，她吃過的苦多了，這種事情比起她所經曆的別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她原本也沒打算什麽雞毛蒜皮的賬都算，但既然上官芸歌都撞到她麵前了，她不報這個仇，還真對不起前世的自己。
不過，不急這一時，以上官瀾歌對她的嫉恨，一定會攛掇上官芸歌來找她的麻煩，她等著她來再借力打力也不遲。
清辭趕著給老太君送藥，就沒有留下多聽她們說話，不過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上官芸歌一貫眼高手低，看不起自己的親爹是庶出，平日裏和大房的人走得最近，簡直是上官瀾歌當做自己親姐姐，唯命是從，卻不知道上官瀾歌隻是用她的蠢笨來襯托自己端莊聰慧。
上官瀾歌正不知道該怎麽教訓清辭呢，看到上官芸歌自己湊上來，計上心頭，親近地牽起她的手，溫柔道：“二妹，你來得正好，清兒妹妹今天搬住處，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缺不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