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4章 把她接回來
天底下姓上官的人多不勝數，但配用“帝京上官家”稱呼的，就隻是大焉的一品丞相府。
那座建立在皇城中心的府邸，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美輪美奐，清辭前世有幸在裏麵住了一段時間，過得很好，十分之好，進去時是十根手指，出來時是八根手指，真是……前所未有的招待。
清辭眸底飛快掠過冷光，但目光落在上官夫人身上時，又是微笑：“夫人竟然是相府的千金。”
同時在心裏飛快計算，猜測她可能是哪位千金？
相府現在是四代同堂，老太君年過古稀，丞相和丞相夫人剛過天命之年，以她的歲數，應該是第三代，也就是丞相的女兒。
據她所知，丞相有三個女兒，一位嫡女，兩位庶女。
嫡女嫁的是吏部侍郎，剩下兩位庶女，一位嫁大理寺少卿，一位雖然嫁得不好，但當年她的風頭卻比嫡女還甚，因為——她與人私通！
傳說她原本配了新晉探花郎，誰料竟夜會情郎，還被抓奸在床，丟盡相府顏麵，更震驚帝京，好長一段時間裏，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
她做出這種事，自然不能再配探花郎，草草嫁了一戶人家，打發出京，所以，這位夫人，就是那個被打發出京的相府小姐？
清辭不動聲色地打量麵前的女子，她麵容清秀，氣質淡雅，身上渾然天成一股書卷氣，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這樣一個看起來就知書達理的相府小姐，與人私通？
她怎麽不信呢？
清辭太清楚帝京那些表麵高貴風光的世家大族裏的齷齪勾當，比起相信道聽途說，她更信自己眼見的。
再說那個相府本來就不幹淨。
清辭皺了皺眉，前世她會死，也與相府也脫不了幹係……
“清辭姑娘？”上官湘雲見她神色不虞，輕喚一聲。
清辭從回憶裏抽身而出：“我隻是想不明白，夫人堂堂相府千金，怎麽會……”怎麽會嫁給一個七品小吏？哪怕是犯了事兒被逐出京，也不至於如此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上官湘雲笑容很淡，“聽說你在榮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那你應該更明白我的處境。我雖然是相府女兒，但是庶出的，婚姻大事我哪有說一句‘不’的權利？”
清辭擰眉。
“更不要說，我還有一個，怕我擋了她親生女兒的路，設計陷害我與人私通的嫡母，父親對我失望至極，為了保全相府名聲，隻得將我草草嫁出，我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果然是被人設計，和她猜的一樣。
清辭沉聲道：“以前的我或許會屈從安排，但是現在，我一定會反抗。他們既然先對我不仁，我又為什麽要對他們義？人生漫漫幾十年，是我在過日子，又不是他們，憑什麽讓他們來主宰我的下半生？”
上官湘雲怔了一怔，旋即笑開：“如果我那時候有你的勇氣，或許就不至於落得這樣的下場。”
“現在回頭也為時不晚。夫人，相府既然是那種地方，那你也不要再回去了，用這些銀子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個人過個痛快。”清辭將那盒銀子重新推了回去。
“你和我想的一樣，不過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個女兒，和你一般大，我打算帶著她去看江南風光，到時可能會在江南做點小生意，不會再回帝京的。”上官湘雲微笑道。
聽她已經安排好前程，清辭也為她高興。
上官湘雲看著她，忽然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覺得跟你一見如故，如果不是我就要離開瀘城了，真想和你再多聊幾次。”
清辭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也許以後還會有機會再見麵。”
上官湘雲沒有坐很久，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倒是出門前，她又對清辭道：“我們這就要啟程了，能麻煩你幫我們準備一些常用藥，以備我們路上不時之需嗎？”
清辭為難，按照原本的計劃，她今天就要帶著寧娘離開瀘城，根本沒有時間為她準備藥材。
“不方便嗎？”上官湘雲輕聲再問，她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和清辭一樣大的女兒，但看起來要比寧娘年輕些，一襲淡藍色的齊胸襦裙，內斂而溫雅，微笑看人時，給人一種好似已經熟識很久的親切感。
清辭本想拒絕，看著她也有些說不出口。
轉念想到，寧娘昨晚還在說時間太趕，她的東西都還沒收拾齊全……要不，便將啟程時間，再延後一天？
上官湘雲說和她一見如故，清辭也有這種微妙的感覺，終是將拒絕的話換成：“夫人應該也知道，榮德堂被縣令查封了，藥得到倉房裏拿，現在拿不到。如果夫人不急著一時半會，那我就準備著，明天再給你送過去。”
上官湘雲眉開眼笑：“可以呀，我現在還住在縣衙，你送到縣衙即可。”
“好呢。”
這邊風和日麗其樂融融，殊不知千裏之外的帝京，早從三天前就開始風起雲湧。
相府內院，一心堂裏，渾濁無力的咳嗽聲穿過層層疊疊的帷幔傳出，每一聲都仿佛是在倒數床上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的生命時間，越來越沉重，在床邊侍候的華服婦人們都是眉頭緊鎖，互相對視的眼神裏，都是不安。
老太君這病已經拖了大半年了，那麽多太醫都來看過，卻一點都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看來，是真的快不行了……
“咳咳……”
“咳咳……”
坐在床沿的婦人較為年長,已過天命之年，連忙幫老太君順氣，一邊喊：“快，快拿雪梨湯來。”
老太君雖是睜著眼睛，卻是意識不清，嘴裏含糊地喃喃道：“湘雲……湘雲……”
婦人連忙湊近了聽：“老祖宗，您說什麽？”
“湘雲……”
大家都沒聽清楚，隻有站在床邊的老奴，低眉順眼地說：“老祖宗喊的是……三姑奶奶的名字。”
相府的三姑奶奶，就是相爺出嫁了的三女兒，上官湘雲。
一旁侍疾的婦人們臉色齊齊一變：“湘雲都嫁出去十幾年了，喊她做什麽。”
丫鬟端上來剛燉好的雪梨湯，床沿的婦人接過去，柔聲對老太君道：“老祖宗，來，我服侍您喝點雪梨湯潤潤嗓子。”
老太君喝了一口湯，意識仿佛清醒了一點，眼神沒那麽渙散，眾人心下都是一喜，不料她猛地一把抓住婦人的手，婦人嚇了一跳，碗都打翻掉落在地。
眾人驚愕地看著這位叱吒了一輩子，如今已經一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就聽見她說：“範嬤嬤告訴我，湘雲和那個縣令和、和離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你讓人去把她接回來，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