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1章 謫仙

  三更時分，夜深人靜，整座瀘城都被黑暗籠罩，寂靜無聲。


  一隊黑衣人趁夜潛行，飛簷走壁，悄無聲息地摸入榮家，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為首的一人率先運用輕功飛進後院，他的眼光從不出錯，可以肯定下午那支信號彈就是從這個地方發射出來。


  他手臂一揮，後麵緊接著也進來幾個人，他們在院子裏翻找，搜得仔細，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見都是訓練有素的人物。


  “主子在這裏。”進入雜物房尋找的黑衣人，忽然低聲說了句。


  其他人立即跟進去，果然看到破草席下的楚詔，楚詔尚在昏迷，為首那人迅速去探他的鼻息，確定沒有什麽大礙後，才鬆了口氣：“老侯爺保佑，主子沒事，要不然我真要到老侯爺墓前自刎謝罪。快，把主子帶走！”


  “是！”


  於是這一隊人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榮家院子裏。


  ……


  翌日清晨，清辭到雜物房查看，見楚詔已經不在，沒有絲毫意外。以安平侯府的本事，要是這樣都找不到楚詔，那才叫奇怪。


  奇怪的是，清辭從鄰居口中得知，昨天街上的大亂，是因一戶人家失竊報官，衙役們上門調查，結果和賊人撞個正著，賊人奮起反抗，打傷衙役逃走。


  這個說法太蹊蹺，要麽完全是假的，要麽是隱瞞了細節。


  且不說楚詔那樣的人需要去偷什麽東西，這小小瀘城又有什麽可以被他覬覦，就說他中的毒也不是一般人能造成，放眼整個瀘城，她想不出誰有這個能力。


  但轉念一想，楚詔出現在這裏本來就說不通，也許這瀘城真的臥虎藏龍，有一個能讓楚詔特意來一趟的人，且這個人還能傷他至此。


  於是清辭就問：“失竊的是哪戶人家？”


  鄰居大娘一拍大腿，喊了聲夭壽：“就是街口賣豆腐的白家啊！聽說被偷了好多豆腐，得損失好幾十文錢呢！”


  “……”清辭嘴角抽了抽，這件事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侯爺大人不缺豆腐她是能肯定的。


  因為這個賊人一直沒有被抓到，城內風聲鶴唳，後來幾天清辭也沒有再離開榮家，倒是柳氏，臉養好後就偷偷摸摸地出門，清辭看見她揣在懷裏的布包，猜到她想去做什麽，嘴角勾了勾，沒理，繼續幫寧娘整理絲線。


  整理好，清辭揚聲對屋內的寧娘喊：“娘親，我去倉房打掃。”


  寧娘應：“好。”


  清辭去了倉房，不過不是打掃，而是將那天和人參一起挖到的草藥都找出來，倒入藥碾子裏，準備研磨成粉——這是她精心為榮芸準備的“好東西”，就等著製作完成後，讓大小姐試試。


  清點時，清辭發現缺了一味藥，那天她為了趕在關閉城門前入城，太過匆忙給忘記了，現下倉房裏也沒有可以代替的，清辭沒辦法，隻得再去一趟南山。


  瀘城是大焉北方的邊境小城，與桑國接壤，方圓五十裏內隻有這一座山，南山上草木茂密，物質豐饒，瀘城百姓大多儀仗這座山而活。


  南山很高，具體有多高沒有人知道，相傳有幾個漢子為了賭氣，相約誰先爬到山頂誰就勝出，那夥人爬了五天五夜，抬頭一看，山頂依舊遙不可及，最終都垂頭喪氣下山。那之後見著人就說，南山是天山，連接人間與天上，是沒有山頂的。


  南山被傳得很玄乎，不少人慕名而來，但無論用什麽辦法，都無一例外，沒有人到得了山頂，久而久之，也成了焉國一奇。


  此刻的清辭倒是不在意南山的傳奇，那味草藥隻生長在濕潤肥沃的土地上，她記得後山有一條溪流，去那裏找找，應該能找到。


  山間溪流由上至下奔流而去，遠遠的，清辭就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心中一喜，加快腳步，一時沒有注意看腳下，絆倒一塊石頭，整個人重心不穩，猛地往前撲去。


  河邊草木濕潤，她這一撲全身都沾上泥巴，清辭拎著濕噠噠黏糊糊的裙子，隻覺得慘不忍睹。


  她再想到，前世死前那段日子，曾在惡臭的帳篷裏住過，在泥漿裏摸爬過，在塵土飛揚屍塊血水遍地的戰場上打滾過，加上重生歸來這幾日，滿打滿算，她得有二三十天沒有洗過身。


  不去想還好，越想越難受，清辭覺得自己皮膚上有一層厚厚的汙垢，再不洗澡她會把自己難受死。


  她左右看了看，這裏平時沒什麽人會來，索性將東西放在河邊，脫了衣服下河。


  初春溪水冰寒，就是個身強體健的男子都受不了，但自從昨天被榮芸潑那盆水後，清辭發現自己的身體再也不怕冷，這寒雪般的溫度，在她看來和溫泉差不多。


  溪水純淨，洗去清辭臉上的偽裝，露出她原本白皙細嫩的小臉，長而細的眉浸了水，如遠山含翠黛色蒙蒙，與其下的桃花眼相得映彰，好似一股自江南吹來的風，撩走一樹的桃花花瓣飄了滿山。


  清辭洗幹淨身體後還有些舍不得起來，正想著閉上眼睛再泡一會兒，冷不防聽見不遠處傳來刀槍劍戟撞擊的聲音，她迅速睜開眼睛，四下張望——這裏怎麽會有人比鬥？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清辭已經從水裏起身，正伸手去拿岸邊的衣服，天上就突然掉下來個人，直接就砸在她身邊，濺起好大一朵水花。


  事發突然，清辭怎麽都沒想到這種情況，猝然睜大眼睛。


  掉下來的是個男人，他瞳孔翻白，在水裏抽搐兩下，身下蔓開大片血跡，很快不再動彈。


  死了。


  清辭身邊原本幹淨的溪水被染成紅色，她錯愕地抬起頭，便見一道白色身影從嶙峋的山峰之巔翩然飛下，他腳下像踩著一條看不見的絲綢，身形在半空中絲毫不動，嵌著黑邊的衣袂既輕且柔迎風而舞，仿若謫仙下凡。


  ……如果謫仙手裏沒有一柄帶血的劍，那就更美了。


  清辭回神很快，迅速抓起岸邊的衣服披在身上，轉頭就跑——開玩笑！撞見別人殺人，下場就隻可能是被滅口！


  然而謫仙已經看到她，雙手在半空中成爪直襲她的後心，來勢洶洶，挖心剖肝！

  清辭預感到危險逼近，迅速往地上一滾，堪堪躲開這致命一爪，但披在身上的衣服卻在瞬間被撕成碎片，她剛洗過的身體，繼染上血水後，又一次被泥土附身，她心下哀歎，還不如不洗呢！


  一擊不中，謫仙的身形翩若遊龍，如輕煙一般掠過她，清辭隻感覺麵前白光一閃，刺得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瞬間逼近自己，她奔跑的腳步下意識停頓，什麽都還沒看清，脖子已經被一隻微涼的手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