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愛像塵埃
“走吧走吧,反正我不稀罕。”
鳳惜瑤推開她,低頭用筷子夾菜,長長的劉海遮住神情,她不停夾菜,用力得桌子都在抖動,連湯也灑出來。
若顏目光輕柔,坐在她對麵握住她的手:“我保證,十日之後回來看你。”
鳳惜瑤抬頭往嘴裏塞菜,得逞地豎起兩根手指,“看我演得像不像,苦肉計,練了好久準備騙他。”
我知道人有悲歡離合,所以願意,用你覺得最愉快的方式,當做告別的禮物。
若顏抿酒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罵:“心計越來越重了,放眼整個皇城,無人是你對手。”
“哪裏哪裏,也就征服全世界吧。”鳳惜瑤倒杯酒,向挑挑眉,壞笑:“不醉不歸,誰先倒就是小狗。”
若顏嗤之以鼻,酒杯碰過去,難得驕傲地仰首喝盡,還不忘拎起一壇酒,揚起下巴:“敢不敢喝?上次你可是醉過的!”
醉傷心呀……鳳惜瑤狡黠一笑,指著她說:“你輸定了。”因為我知道,現在的你比誰都傷心。
“惡心,看你不要臉的樣子。”若顏二話不說開蓋,猛地灌酒,“啪”地放桌上,示意她也要照做。
鳳惜瑤不慌不忙,搖搖手指:“這樣可不好玩。”
“那玩什麽?”
“真心話。雙方說一個故事,無論長短,都要以最大可能打動對方,不然算輸,算弱者,怎樣!”鳳惜瑤翹著二郎腿,擺明自信滿滿,一副“你輸定”的表情,十分囂張。
“最看不慣這表情。好,玩就玩!我先說!”
其實若顏才是最傷心的人,並且用我甘拜下風的方式,徹底成為我不去吃醋的對象,因為她對龍珩的愛,太不可及。
十歲那年,她還是太後從城外撿來的乞丐,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家人窮得隻剩下野菜,而這個,也是奢侈。顛沛流離就像浮萍,你無處可去,唯有不停漂泊。
來到宮廷的那天,她被安排在寺廟裏,每日佯裝誦經念佛,吃著自以為很美味的食物。直到有一天,禪房裏的太後,正用針紮男童的胸口,而她就站在門外,看到那具身子布滿傷痕,精致極點的臉,當太後每紮下一根針,他就笑得越“開心”可眼角的淚,卻那麽多。
第二天,太後叫她送湯過去,打開蓋子看到裏麵有很多蟲子,有的還爬動,便偷偷倒去,男童看到了。
那時他沉默不語,彎腰撿起蟲子要往嘴裏塞,她伸手攔住,被太後發現,跪在大堂一整晚,而那天夜裏,他送來一塊棉墊,卻沒說一聲謝謝。她出於同情,每次都把湯倒了,結果挨一頓痛打,後來學聰明了,半路上就把湯倒掉,換成顏色味道一般的湯藥,可還是被發現了,那一天,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承受三百大棍,疼得要在雪地裏爬著走。
十二歲那年,她總是偷偷看書房裏的他,每次學不好就會挨打,那時的太後隻是嬪妃,要求什麽都要第一,不然沒有好果子吃。可無論如何,都達不到那些要求,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承受痛苦。但其實,這些隻是冰山一角。
往後的日子,她已經學會易容,高超得除了他誰也看不出,所以那天,她易容去見太後,脖子上吊有一根繩子,而太後直接推下去,笑得好冷。那一刻,她明白他的心有多冷,那種臨近死亡,卻眷戀世間的絕望。
他冰與火的偽裝,已是先皇駕崩,登上皇位之時,變得越發複雜,在無數個日夜裏,能看見他在書房拚命熬夜,能看見他與嬪妃逢場作戲……能看見的很多,卻沒有她的一切。
十五歲那年,她用身子固定他的位置,無人知曉,那天她洗了很多次澡,然後用刀殺了那個人,平生第一次見血,根本沒有恐懼感,連點情緒都沒有。因為在此之前,她在心裏,已經練習無數遍,直到身心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是二十歲的黃花女,卻不是黃花閨女,那天夜裏,太後告訴她,可以把她安插到美人中,做調查的細作。那一夜,她正式成為他的女人,僅是名義上的,也願意啊。
“你知道嗎?那天夜裏,我穿了同你一樣的衣服,跪在書房裏,希望他可以看我一樣。”若顏淚眼婆娑,喝得醉醺醺,抬起頭總是學著他笑,“可是他說不適合我。隻看了一眼,就說不適合。”
鳳惜瑤眼底波光粼粼,伸手摸她的頭發,像安慰哭泣的孩子般,隻聽見悶悶的聲音:“他是一國之君,會有很多女人,你怕嗎?”
她的手一滯,收回來倒酒,輕笑:“我既然選擇與他並肩,就已經做好麵對一切的準備。其實,隻要他的心是我的,多少女人也不過逢場作戲。”
若顏低低地笑,醉醺醺看她:“我才不信。”
看著趴倒桌上的女子,鳳惜瑤眼眸含笑:“若顏,我從來沒認輸過,可如今輸給你了。十年光陰,得有多漫長的心痛和落寞,才能讓精明的他,不知你的情深。”起身走進屋裏,拿出毯子還在她身上,便坐著默不作聲地喝酒。
久伴一生,不及塵埃一粒,唯風起雲湧,才能跑進你的眼睛,同看一片喜怒哀樂,變成愛情。
而互相傷害和無理取鬧,是一把鋒利的刀,會割斷長久經營的默契。不過,於現在的我而言,太過幼稚了。
如果你問我,麵對那些新鮮血肉的女人,該怎麽辦?
我可以很篤定說,除我之外,無人配他。
美人進宮第二天,得去參拜兩個人,而這她們,無疑是萬人中脫穎而出的。
清晨露曉,六位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行在禦花園的小徑上,互相看對方不滿意,暗流洶湧一番才抵達大殿。
“葉蝶,那玉林囂張得緊,這幾天處處針對我們,都快騎到頭上了。”銀黛心有不服,看那主仆囂張跋扈的樣就來氣,大家現在地位平等,她不過是玫瑰妃子的表侄女,有什麽好驕傲。
葉蝶對她搖頭,低聲說:“凡事少看少說,待會到大殿可得留心。”這六位美人裏,極有一位是上頭派來的,她們若出點差錯鬧個性子,在今後的日子絕對沒完沒了。
來到大殿,外邊兩排站有侍衛,美人們姍姍來遲,看到上邊隻坐著一位娘娘,並且臉色還很不悅,畢竟等久了。
“臣妾參見玫瑰娘娘。”
“都起來吧。”
玫瑰故作大度,目光掃過在站的人,停在葉蝶臉上,眼底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起身走到她們麵前,“都是選進來的美人,不過也是毛沒張齊的丫頭,這宮裏佳麗三千,爬上位,寥寥無幾。”她挑起玉林的下巴,輕笑,“可要加把勁呀。”
玉林心知表姨提拔,欣喜回應:“諾。”然後看向其他女子,得意地笑,似在說,有我在,你們就永無出頭之日。
玫瑰妃子回到座上,看向正座上空的位置,暗想這鳳惜瑤搞什麽名堂,擺著大架子到現在還不來,心底有些忌憚,畢竟一年前的所有還曆曆在目,那些鬥得你死我活的人,如今隻剩她了。
可怕的對手啊,她不敢親自出手,唯有用下邊的工具,開慢慢鑿開,通往皇上的路。
“葉蝶,不是說有瑤夫人嗎?咱都跪那麽久……”銀黛向來多嘴,大殿上也不忘竊竊私語,隻是這一切,都被玫瑰收入眼底,又一場別具一格的戲,鳳惜瑤,若想坐穩位置,就必須接受各種挑戰。
“等就是了,別說話。”葉蝶早聞瑤夫人事跡,也十分期盼見到她,目睹能夠讓皇上衝冠一怒,真心疼愛的女人。
世人皆說帝王無情,我卻覺得,皇上對這位瑤夫人,已經付出真情。表麵看她隻是一介夫人,可玫瑰妃子非但沒生氣,還耐心等候,就足以說明她的地位有多高。果真是不求一名,願得一心啊。
“奴婢參見玫瑰妃子。”
眾人回眸看去,是位紫衣宮女,看起來官職挺大,連座上的玫瑰也激動起來:“瑤夫人呢?本宮在此等候許久,她過半個時辰還沒到,是不把宮規放在眼裏……”話未說完,那名宮女不卑不亢說:“娘娘、諸位美人息怒,瑤夫人身子柔弱,近日感染風寒,怕危及他人,才不得已臥在屋中。”
玉林氣不打一出,起身嗬斥:“不過是個奴婢,也敢和我們主子這般說話,你……”
“閉嘴!來人,掌嘴十下!”這宮女可是鳳惜瑤旗下的人,素來處事圓滑,波瀾不驚,她宮裏的婢女也覺此人好,足以說明此人功力不一般。
“表姨……”眼看宮女揮手過來,玉林驚慌不已,臉上持續火辣辣,耳畔更是嗡嗡作響,疼得她倒在地上直哭。
看向麵不改色的宮女,玫瑰揮手笑道:“如此這般,你回去代本宮向瑤夫人問好,來人,送如葉姑娘回去。”
“謝娘娘。”如葉轉身離去。
“你們也回去吧。”
“諾。”
待幾位美人離去,玫瑰身旁的宮女說:“娘娘有沒有覺得……那名喚葉蝶的女子……”
玫瑰心知肚明,輕笑道:“說到底,太後才是高招呀。咱們,就坐山觀虎鬥,然後收漁翁之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