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蟬不知雪
可當他來到城門，底下已經成群官兵，紛不敢輕舉妄動，抬首看去，陳舊高牆有個戴著鬼麵具穿布衣的男人，他手裏的刀正抵在蟬雪白皙的脖子，稍一用力就劃出血，駭得人心驚肉跳。
“皇上、太後駕到！”太監尖銳的聲音驅開人潮，讓出一條寬路，上邊的陰煞鬼冷笑，手勁加深使得白皙的脖子流出血，驚得慌忙趕來大喊：“住手！”
陰煞鬼倒也不急，似乎等的就是他們，手勁也輕下來，然後陰冷地笑：“都到齊了吧？龍珩你在哪裏！”
“陰煞鬼，冤有頭債有主，你沈家人在朝為官近半，肆意貪汙，欺百姓血汗，殺朝廷忠臣，實屬罪大惡極！”龍珩快馬加鞭，寒風極速，掀翻紛飛的雪花，在城門下勒馬停住，昂首道：“朕就在這裏，你有什麽不服，衝朕來！”
在後麵的太後眼神示意，身邊的婢女打算回去搬救兵，可步子還沒邁開，身子就給渾厚的內力提起來，隨著陰煞鬼甩開的手，她飛撞到瓦片又摔下來，被埋在土堆裏。
眾人不經退後，龍成更是怒意盎然，拔出官兵的刀躍上去，踩著牆麵要去救蟬雪，可還未上去就給擊下來，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幸好他用刀劃避免，才能安然落地。
“十裏城，不要管我！大家快走，這裏是個陷阱，他埋了炸藥！！”蟬雪掙紮說出口，脖子劃出猙獰的傷口，猛地被陰煞鬼點住穴道，眼睜睜看著要發生的一切，卻不能阻止。
皇兄們快走，不要管我了，這裏的炸藥會把你們都炸死的！十裏城，你也別管我了，我那麽任性貪玩，又沒好好練功，總是用稀奇古怪的東西整你，惹你生氣！對不起，我給你帶來很多的困擾，額娘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就要他幸福……可是，我辦不到。
陰煞鬼拿出一塊黃色石頭，見底下的人要有動靜，喝道：“都別動！我手裏拿的是火石，隻要扔下去，你們腳下的火藥粉就會燃起，到時候，整個皇城都將成為廢墟！”
全城萬籟俱寂，眾人麵如死灰，陰沉沉地隻剩下雪花，龍成緊握雙拳，望向淒然一笑的蟬雪，眼底是晶瑩的痛，好似在說“不要管我”，他的心好像有根弦在抽動，激起八年美好的記憶。
“哇哇哇，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好漂亮呀，和你一樣漂亮呢，嗯……不過我更喜歡雪。你喜歡嗎？那些像花一樣。抓在手裏會融化的東西。”八年前，她活潑可愛的跑來紫藍宮，那身幹淨的宮服還有翹起來的辮子，有點小可愛，還歪著身子，問我喜歡雪嗎？
“原來十裏村的荷花是你種的呀，難怪他們叫你十裏城呢！”九歲那年，她爬上我的床，等我睜開眼，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問及這個有故事的稱呼，那些花的確是我種的，也是母妃最喜歡的。
“十裏城，我這次又去邊塞了，帶了好多東西給你，快點收下！”十二歲那年，她跟隨炎親王四處遊玩，但不會忘記孤獨的我，一回來就倒出很多東西，不停地嚇我。
“十裏城，阿瑪和額娘都不要我了，我怕黑，讓我跟你擠個床，行不行嘛！”十四歲那年，她以最拙劣的演技，抱著我睡了一個晚上，其實我知道，她偷親過我，還笑得很大聲。
“十裏城，我喜歡你！我要和你成親，快點嫁給我！”及笈那年，她跑到屋頂掀瓦，從上麵跳下來摔個腳朝天，髒兮兮的臉也掩不住天真的笑，可是那天我拒絕了她，但還是聽到賴皮的聲音，她說，十裏城，我不會放棄你的，做鬼都不會放過！
龍成難以抑製地發抖，萬沒想到，自己記得那麽多，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在腦海，印到心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乎這個頑皮可愛的女子。
“龍珩，你不是要保住江山子民嗎？現在，我就讓你所有在乎的東西，都永遠失去！”陰煞鬼抬手就要扔下火石，誰知被竄上來的鳳惜瑤接住，她把火石扔出去，大喊道：“狗雜種，接住！”
龍珩揮手用內力吸過來，誰知另一股內力收回去，雙方僵持幾分，空中抖動無形的氣浪，凡是落下的雪花，均消而不見。
眼看火石要到龍珩手裏，陰煞鬼掌心一吸，將躲閃不及的鳳惜瑤抓住，反手扼住她的脖子，睥睨試圖救人的炎親王，笑道：“炎親王，別輕舉妄動呀，你寶貝女兒可在我手裏，要是失手了，後果可就大嘍！”
“陰煞鬼，你到底想要什麽！”龍珩不會隻想救人，而是探清他這麽做的目的，眼看鳳惜瑤被抓，他的心跳得厲害，“隻要你說，朕能辦到的，都可以。”
陰煞鬼本性外露，哈哈大笑：“不愧是皇上，腦子就是好，不過……我要你的皇位，你敢給嗎？”
你敢給嗎？
“他不會給你的。”鳳惜瑤艱難地呼吸，感覺到他的手在收緊，便揚起臉，倔強地說：“你殺了我也沒用，這天下的位置，你做不合適！”
陰煞鬼把她提麵前，當著所有人麵，冷道：“龍珩，你的女人在我手裏，是要皇位，還是她！”
在旁的太後拄著拐杖出來，心想絕不能讓鳳惜瑤動搖皇上的心，見他猶豫不決，便親自下定奪，“皇上是天下的中流砥柱，絕不會為了兒女柔情迫害蒼生！陰煞鬼，城前城後全是官兵，你若再不投降，就別怪哀家下狠手！”
即便得罪炎親王，我也要殺了鳳惜瑤，此人不除，定會打亂！如今皇上搖擺不定，若隨她掌控一切，天下還會是我的嗎？待會，就讓人將他們亂箭射死，一個也逃不掉！
龍珩身形僵住，劉海遮住半張臉，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見冰冷的聲音傳開：“鳳惜瑤，朕要你用性命保護蟬雪，可能做到！”
惜瑤別怕，你大可放心，朕敢讓你舍命救人，就定有所準備，可是你受傷的眼神，讓朕好難受……
城樓的風很大，鳳惜瑤看著他，眼淚從眼角劃落，聽到陰煞鬼說：“不愧是皇上，連心愛的女人都可以利用！夠絕情，夠狠！”
埋伏周圍的官兵站出來，拉弓搭箭，正對準城樓，雖然料到會有所防備，可鳳惜瑤還是心寒，因為他要拉攏炎親王，又怕龍翰等人得逞，便利用十裏城對自己的感情，破壞所有不利的關係。而現在，他要自己保住蟬雪，將炎親王徹底拉攏過來，奪得最重要的勢力。
她咧嘴一笑，讓眼淚流出來，把頭一歪迅速躲過陰煞鬼擒來的手，旋身抽出匕首刺過去，讓他以為已經抓住自己，其實另一隻手有根針，巧妙地紮入他的手臂，疼得鬆開蟬雪。
陰煞鬼惱怒不已，擒住鳳惜瑤的脖子，用力向城樓下壓去，殘忍地笑：“沒有把柄，弄個替死鬼也不錯！”
倒下城樓的瞬間，白衫飛舞，鳳惜瑤看見龍珩飛過來，隻是晚了，身體在極速下降；那一刻，她終於明白死亡的過程，能觸及空中塵埃，感受風在耳畔作響，連心跳都那麽清晰，恍存天地之間，看到時光停滯倒退，與他說的一句話。
鳳惜瑤，朕隻剩下你了。
“砰！”
沉重撞擊，激起細微的塵埃，身子沒有想象中那麽痛，睜開眼，隻見城樓上十裏城絕望的神情，和後悔的眼淚，他嘶聲喊道：“蟬雪！”
蟬雪……
鳳惜瑤難以置信，轉過臉看到旁邊頭破血流的陰煞鬼，還有身下七竅流血的蟬雪，她難以抑製地顫抖，哭不出來，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蟬雪……蟬雪……蟬雪！”
“美人……”蟬雪嘴裏全是血，手上也是，背後的衣服沒有鈴鐺，可是血已經浸濕了，她的臉貼在鳳惜瑤臉頰邊，呼吸微不可聞。
鳳惜瑤抬起沾滿血的手，抱住她：“蟬雪撐住，十裏城已經喜歡你了，他已經喜歡你了！不要……不要……”
漫天飛雪，蒼白中開出血花，蟬雪接住一片雪花，塞到她的手裏，“蟬不知雪，注定活不過……冬天。”
耳畔沒了呼吸，被風吹得沒有一點餘溫，鳳惜瑤的身子在顫抖，她用力咬住嘴唇，哽咽道：“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叫蟬雪了……”
因為蟬不知雪，注定活不過冬天。
對不起，沒能讓你看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
當城門打開，炎親王看到安靜的女兒，已是老淚縱橫，他跪在旁邊，低聲喚道：“雪兒，雪兒醒醒，阿瑪帶你回家……”
漫天飛落幾片雪，十裏城失魂落魄，清楚地知道再也不會有悅耳的鈴鐺，頑皮的笑了，隻是下個冬天，他該如何度過？
回憶裏，好像有那麽個聲音。
她說，我想去看邊塞的雪，你陪我好不好？
不然的話，我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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