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裏桃花
正當龍珩要射箭時,身後傳開馬兒瘋狂的叫喚,他頓了頓,兩支羽箭同時擊中靶心,一箭出自鳳惜瑤,一箭出自錦王爺。
他微微一笑,手在箭上停留半秒,與鳳惜瑤的羽箭齊齊射出,沒想到她的羽箭勁道極大,居然從箭尾削到箭頭,正中靶心!
當鳳惜瑤的第五十箭發出驚人威力,觀場的士兵早已熱烈歡呼,紛說藥喜是位猛將。
她俏皮地笑,又對著紅鬃烈馬悶哼,隻見馬兒奔向馴獸場,聽著凶猛地獸吼並無多大恐懼,反而悠然地撒著蹄子在林外踱步。
龍家三人一到,馬兒驚得仰首長嘶,都被他們花了好大一段時間馴服。
馬場裏的馬都不是特訓的戰馬,況且紅鬃烈馬脾性躁又古怪,就是龍珩也要調教一番,在他穩定下來後望見,鳳惜瑤正舉起弓箭準備完成最後一箭。
他指尖一動,石子攜著內力襲過去,奈何她太過敏捷,早就做好準備側身射箭。
與此同時,龍珩也射箭過去,誰知她又調轉方向,嗖地射中林子裏楊樹,待兩位王爺都馴服好烈馬,勝負已定!
鳳惜瑤得意地揚起弓,皮笑肉不笑:“聲東擊西。”她轉身策馬奔騰,迎著如雷貫耳的掌聲歡呼聲去,臉上的笑略帶疲憊。
待眾人離去,鳳惜瑤把金牌塞進懷裏,眯著眼一屁股坐在地上,瞥見一雙金足靴,疲憊地抬起頭看他。
“恭喜你,是史上第一個拿到通關金牌的女子。”龍珩蹲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聲問:“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哼幾聲馬兒就奔得快,還不畏懼百獸的威脅?”
鳳惜瑤打了個哈欠,懶懶回道:“因為我跟它說前麵那幾匹馬要搶它的窩,那些野獸吃不到它。”
龍珩嘴角抽了抽,用手揉亂她的頭發,笑道:“聰明。
“不跟你扯了,我快累死了。”鳳惜瑤仰首往後躺下,筆直的身軀依舊,隻是柔美的臉上滿是疲憊。
“睡吧。”龍珩盯著她熟睡地容顏,眼底的寵溺連自己都沒發覺。
藥喜得通關金牌的事已是眾所皆知,世人對“他”的容貌以及精湛的箭數十分好奇,但自從那以後,再無人知曉他的消息,或者他在哪裏。
紫蘭宮是二王爺所居,他喜愛蘭花,隻要聞著花香便可尋見。
中南巷的紫衣男子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般奔往華西門,來到紅漆金環虎頭門前,用力地拍門,其著急的往後瞟,身後好像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在追他。
守在宮內的太監打開門,欲脫口而出的俗駭話卡在喉間,他對紫衣男子迎笑道:“四爺今個怎有空來紫蘭宮?”
在建平皇朝中,除開天子要稱呼為朕,王爺類的可稱為爺,以表尊敬。可此時的龍成心裏煩躁,哪有心思廢話,一手拂他過邊:“甭擋爺的道。”前腳剛踏,後邊大老遠地就穿來女子的歡笑,悅耳的鈴鐺叮當地響,他身子一僵,卯足勁往裏邊跑。
“十裏城,你等等我呀!”女子提起長長的裙裾向前追,墨發垂落,有一綹頭發辮成辮子,裙邊掛有鈴鐺,隨著她的一蹦一跳上下擺動,連太監也不經露出笑顏,隻覺世間再無人比及女子的天真爛漫。
“你有沒有瞧見他去哪了?”女子氣呼呼地叉腰,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眼睛不停地往門裏邊望。
太監忍俊不禁,柔聲細語道:“郡主還是老樣子,一回來就與四爺追個不停,逗得奴才的心歡樂起來。”龍國人氣僅次於皇上的嬋雪郡主,是宮裏活潑好動的主,喜遊四方,卻不會遊泳,有次掉進河裏被四爺救起,就燃起開國第一先例,成為女追男瘋狂經典。
嬋雪收回目光,看向太監雀躍地跳起來,嘿嘿地笑:“劉公公淨會取笑人家。對了,本郡主離開的這些天,他有沒有老實?有沒有沾花惹草和別的姑娘說過話?”
“郡主多慮了,四爺從江陵回來就天天往紫蘭宮跑,與二爺舞劍談兵……噢,昨日還進破北門和皇上切磋箭術呢。”
“皇帝哥哥也去了?”嬋雪麵露驚色,又想到什麽無趣地撇嘴,不服氣地說:“肯定又是他贏,小時候他什麽都厲害,長大了泡妞殺人最厲害……”
聽著她的嘀咕,劉公公神秘地笑道:“郡主猜錯了。”
“咦?還有人比我大哥厲害?快跟我說說!”
“奴才也是聽人說起,說當天比賽尤為激烈,其中有一人脫穎而出,洗去皇上曆年來的冠軍,他箭術十分了得,熟知兵法,征服三軍,現在整個皇城裏的女子私下都論這人,嗬嗬,大多是些女兒家的常話。”太監不知其中的詳細,也是跟著傳聞原樣搬出,瞧見郡主若有所思,多嘴地加了一句:“此人名為藥喜,他不要加官進爵,不要功賞,老奴在宮多年,也不曾見過此等人物。”
“那就怪了,以皇帝哥哥愛才的性子,應該強留才對呀。”嬋雪甩了甩腦袋,撅起嘴對太監說:“劉公公,你就幫著他一點都不疼我,紫蘭宮那麽大,我剛才給他逃了,怕又要裏裏外外翻個底朝天才尋見。”她漂亮的眼睛閃爍晶瑩,粉嘟嘟的小嘴撅得高高的,精致的臉染上憂傷,任誰都是我見猶憐。
劉公公心有不忍,經不起郡主的眼淚,往門裏邊瞧了瞧,在她耳邊低聲道:“按照這個時辰,四爺應在樹底下彈拔絲竹了。”
嬋雪喜笑顏開,在他看臉上吧唧一口,哼著小曲愉快地往奔去,她忽然跳起來,回身飛一個吻,像隻無拘無束的小鳥展翅飛去。
花開花落花滿天,十裏城郎對無言,悠悠絲竹輕悅耳,隻差伊人舞飛劍。
龍成的肩上落滿花瓣,青蔥指在弦上揮舞,瑟瑟琴音於指尖傾瀉而出,時而高昂,時而低雅,最後錚地一聲回弦音,銀弦顫抖,腦海裏出現女子騎馬的颯爽風姿,清脆如珠彈的笑聲仿存耳際,揮之不去的笑靨清麗脫俗。他眉眼一肅,用手折斷銀弦,舉起琴往地上砸,正被走來的龍翰阻止,才重重放下
“還在為比賽輸的事生氣?”龍翰手裏拎有一壺酒,兩支琉璃月牙杯,醇香的佳釀流淌進杯子裏,他遞給龍成,“龍珩帶去的人身手了得,雖然毫無內力,但運用兵器十分嫻熟,想必也練過一些。”
龍成的杯放在嘴邊,飲完餘下的酒才道:“年年讓給龍珩,沒什麽氣受,隻是想到一些事心裏塞,憋得厲害。那女子能與烈馬溝通,在賽中暗用巧招,也是有趣,若能拉到我們這邊,豈不更好?”
龍翰與他相處多年,早已熟知彼此的性子,那兒郎懷情的眼神又怎能瞞過自己?他所能做的,就是扼殺少年情竇初開。
因為宿命,早就安排好一場悲劇的結局。
他避而不答,不經意道:“龍珩上輩子不知修了什麽福分,方才我叫人調查,你猜藥喜是誰?”
龍成猛地抬起頭,起身迫切問道:“她是誰?”
“先前得到的結果,她是鳳家二小姐,卻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龍翰見他目光熾熱,求知欲連著眼底的情愫爆發,不經歎道:“現在她已入後宮,是龍珩近來得寵的妃子,過著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龍成眼底的熾熱一點一點消散,失落地坐下去,怒意盎然地劈斷琴,把銀弦攥在手心,滴出殷紅的鮮血。
“你才十七歲,會遇到更好的人。”龍翰按住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滿目山河空望遠,不如憐取身邊人,嬋雪對你……”
“滾開!”龍成勃然大怒,攥緊拳頭,不停地擊打樹幹發出悲憤的怒吼,樹上的花瓣籟籟落下,他累得氣喘籲籲,轉身踉蹌離去。
待他走後,龍翰對躲在暗處的人冷道:“出來吧。”被擊打的梨花樹下,嬋雪失魂落魄地走出來,抬眸間淚如雨下,難以抑製地抽泣:“她是誰!”
夜入闌珊,步搖閣門房通亮,夜明珠的光彩照得屋裏明亮,月兒掀開珠簾往浴桶裏倒水,灑上玫瑰花瓣,舉止投足都說明,心情好。
鳳惜瑤正在盤點珠寶,見她天真的模樣,問道:“什麽事把你樂嗬的?”
月兒撩起花瓣,湊過鼻子聞了聞,陶醉地輕歎,撒向上空轉圈圈:“好香啊。”
鳳惜瑤忍俊不禁,配合地問:“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月兒褪下衣衫,進木桶裏泡澡,舒服地打哈欠:“好不容易能奢侈一回,心情當然好啦。”她趴在沿邊,少女的姿色才剛長成,笑起來眉眼彎彎:“最近又有人上門送禮,都是有落款的,有件東西深得我心,哇奧,有沒有聞到什麽很香的味道?”
“什麽物件?”鳳惜瑤收緊錢袋,嗅起味道,縈繞房中的幽香能催眠,她打了個哈欠,對月兒叮囑道:“我出去一趟,記得洗快些別睡著了。”
行至長廊,池中荷花開好,對麵的瓊樓書房點亮燈火,綿綿夜色,都倒映在一汪池水中,女子素錦白衣飄逸,恍若天仙。
禦書房外重兵把守,鳳惜瑤出示金牌,衛兵對裏邊也敲三敲,門自動打開,步入其中,桌椅陳列整齊,明窗幾淨,正上方掛有一塊牌匾,字呈凹狀、填金,四個龍飛鳳舞的“向天齊正”如人霸氣。
有人不聲不響到她麵前,示意跟緊,身後有風推動眼前昏暗一片,才過半會兒功夫,就到了傳說中的藏書閣。藏書閣當真是精華,稱之黃金屋也不足為過。
金沙貼壁,碧玉鋪地,縱橫交錯的書櫃擺成一條巨龍,有的書高到觸不可及的頂端,有的低於靴底,筆墨紙硯是精挑細選的材料,鳳惜瑤鋪開宣紙,清香揮散,興致勃勃地在上麵寫下幾個歪歪曲曲的大字,看後滿意地笑,狡黠地收到桌底。
她沒忘今日來的目的,翻開書譜,順著指定的頁碼,指定的地方,指定的書櫃,指點的號數,找到建平通史。
翻開嶄新的史冊,便見上方有第一代皇帝龍廣的傳奇事跡,直到建平九年,才是龍珩登基,並且附有他至今的事跡。
建平四年三月春,帝戰木達軍(前朝軍隊的領袖),鏟亂蛇之物,平江山,獲通關金牌。
建平五年十月寒,朝野動蕩,太後遇刺,帝怒斬天下賊,驚天地,贏民心。
建平六年八月風,鄰國挑釁,帝率兵攻之,十萬軍甲,損八萬四千九百人,僅領一萬五千一百精兵過關斬將,大勝歸來!
建平八年六月炎,帝縱酒色,迷醉殺眼,太相之子弑殺竇美人,於午門午時斬首。
建平九年四月春,帝撒手朝堂,賊挾瑤夫人,衝冠怒射英明起,風乍現,世名舊。
通史所記載的事跡簡潔無味,鳳惜瑤眼神迷茫,仿佛能穿過時空的門,看見龍珩身穿盔甲、馳戰沙場的英勇,能感受到因太後遇刺燃燒的熊熊烈火,還有他信心滿滿地帶著十萬大軍攻打敵人,卻損兵折將到最後隻剩不到兩萬人的絕望,定是深思熟慮、計謀遠略的人才能不費兵力,以一萬五千一百人大獲全勝!其中的血與淚,汗與苦,怕隻有他們知道。
木達軍是哪個反勢力的?為什麽現在沒聽過?
鳳惜瑤抱著疑惑,再次查閱書譜,找到木達二字,找到關於前朝的曆史,裏麵提有寥寥無幾的史記。
縱關十年,豐茂國破家亡,於三月降於龍國,陣北將軍吳漢率領餘軍突圍,後十年太子青不知所向;吳府一夜成灰,其軍器、財富不盡其數,化成謎團;將女下嫁鳳窮商,白手起家,足遍天下。
看完最後一段,鳳惜瑤腦海裏有了無數條斷裂的思緒連在一起。天下唯有鳳家商業遍布全國各地,且鳳家姓吳的夫人就隻有母親,按照龍珩所說的秘密,會不會就是隨著一場大火消失的軍器與財富?如果真是這樣,一切似乎又有苗頭。月兒說母親是不願給他人誣陷而死,可一向剛烈的將軍之女,怎會如此脆弱?鳳家不敢動自己,怕也打著神秘寶藏的心,龍珩也一樣,隻不過他對不現實的不妄想,就想除掉鳳家!
鳳家之所以會娶母親,怕是另有隱情。將軍之女與前朝有關,那麽,龍珩所忌憚的勢力也與此有關了,他們明爭暗鬥,都為了鏟除對方,一切有了理由。
正當鳳惜瑤想的起勁,史書最後一頁,有張泛黃的紙,上邊畫有一名女子,她身穿軟甲,腰佩寶劍,眉宇間盡是凜然,連神色都畫得如此逼真!她左右張望,撕下畫,藏進懷裏,眼裏是盈盈淚光。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