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小狼狗
第一百零五章落魄的小狼狗
“他被人打了,還被摔了一跤。”阮天昊交代了幾句。醫生似乎見怪不怪,看看倆人的打扮沒再說什麽。先是翻了翻賀淨書的眼瞼,又聽了聽心髒,然後在胸口和小腹處摸了摸,問哪裏痛之類的。
“可能有點輕微的腦震蕩,你要不想去大醫院拍片檢查我就給你開點藥。”醫生知道來小診所看病的人一般都手頭拮據的。
“好,那就開點藥吧。”賀淨書點頭。“醫生,我明天上班,不影響吧。”
“問題不大,但是不能做激烈運動。飲食也要控製,平時要保持心情愉悅。”醫生彎著的腰站直了,盯著床上的病人嚴肅地說道:“把褲子脫了。”
“啊,”賀淨書愣了。本來是背對他們站在門口的阮天昊也轉過身。
“啊什麽。你褲子都破了,大腿上肯定有傷。我讓護士給你清洗一下抹點藥。”
“這,這…….”賀淨書有點不情願,他磨磨唧唧解開腰帶褪下褲子。幸好冬天冷,他穿的都是四角內褲,不然就丟死人了。
“醫生,我來幫他抹吧。”站在門口的人主動請纓。
“你行麽?”醫生問。
“不用,不用他。麻煩護士吧。”賀淨書趕緊發話。
“好,我先給你開藥單子。”醫生走到藥房去。
“走吧,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賀淨書也不去看眼前站著的人,低聲說道。
對方真的轉身好像離開,他鬆了一口氣。沒一會護士過來了,看他把褲子秋褲都褪下來,先用酒精消毒,然後在傷口處抹了一些創傷藥。右腿大腿的外側一道口子,左腿的膝蓋處也有一片擦傷。看來今晚賀淨書有些倒黴,但他並不這麽認為,他得到了吳瀚沒有危險的確認,他很開心。隻是很意外能碰到那些酒鬼,還有阮天昊。碰到就碰到了,挨頓打就挨頓打。曾經那麽多傷心事,那麽多委屈都一一經曆,這些都是事,他早就看開,也沒什麽放不下的。
護士讓他先躺一會,等藥膏幹了再穿褲子。賀淨書低頭看這褲子算是報廢了,再看羽絨服上也被擦出兩個大洞,一個在胸口,一個在腰間。位置這麽顯眼,這怎麽辦。他急了,不是衣服多貴,這羽絨服和褲子的確也不算便宜,但更重要的是它們都是吳瀚給買的。他堅持不讓吳瀚在自己身上花錢,吳瀚搞先斬後奏給他買了一身外衣,外加兩套內衣褲。這套外衣就是身上的羽絨服和褲子。他今天特意穿出來,就是想給自己一個打氣,壯膽。但沒想到竟然把衣服弄破了,他真是心有不甘。
“那個什麽,賀淨書是吧,你待會過來結醫藥費。”護士站在藥房門口問。
他剛要應承,門口走進來一個人直接進到藥房裏。
“我來結。”
是阮天昊,他竟然沒走又返回來。賀淨書剛想喊不用,隔著藥房的大玻璃窗,他看到阮天昊從褲兜裏掏出一把錢。對,沒錯,花花綠綠一大把票子。那票子太多太碎,還有幾張掉在地上。阮天昊彎腰去撿,護士一臉不耐煩地站在櫃台後麵瞧著。
隻有兩張五十的,阮大少爺也不說話,把其餘的零錢一張一張捋直了疊在上麵。兩張十塊的,三張五塊的,兩張一塊的,還有兩張五毛的毛票。
護士就沒數,看得清楚。大概是嫌棄那錢髒兮兮的,沒有伸手去拿。
“給他開的是一個星期的藥,內服加外敷。這兩份是外敷的創傷藥,這三份是口服的,內傷調理用的。藥加看診費一共是三百三十五。你這是一百三十八塊,給你們去掉零頭,還差兩百塊錢呢。”
阮天昊看看櫃台上的一堆藥看看自己掏出來的錢,他緩聲道:“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那你快點,最近治安不好,我們十點半就關門了。”
阮天昊從口袋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然後掛斷提著東西來到會診室。賀淨書趕緊把頭扭過去,裝作剛才付錢的事沒看到。
“你的衣服破了,這是我剛買的,一件羽絨服,一條褲子,湊合穿吧。”
“咳咳”,賀淨書幹咳了幾聲掩飾他的尷尬。“我有錢。醫藥費我來付,衣服……”買來的衣服也不能退。“衣服多少錢,我一起給你。”
對方沒吭聲,靜靜站在他麵前。
賀淨書抬起頭和對方對視,他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是一個陌生人的樣子,陌生人的衣著陌生人的表情。往日的形象已經找不到一絲蹤跡。
“你,你到底怎麽了?”
此時的阮大少爺上身是一件皮夾克,皺皺巴巴,一個口袋的拉鎖還沒了。裏麵是一件藍色毛衣,而領口竟然破了,髒兮兮的。低頭瞧,和那幾個酒鬼一樣的破洞牛仔褲,一雙廉價的尖頭皮鞋,鞋頭的部位已經開膠。腳上沒有穿襪子,腳踝處的皮膚幹裂黝黑。這打扮,讓賀淨書想起小時候回老家,同村那些家境比較貧寒的大爺叔叔,而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的臉?”賀淨書又失聲叫起來。
又長又髒的頭發為了不礙事,被弄成了三七分,標準混混的發型。阮天昊左右臉頰和下巴上至少有七八道傷疤,有的是剛結痂,有的已經痊愈留下一寸長短疤痕。還有一道紅紅的疤痕從脖子延伸到了衣領裏麵。而最明顯的是右邊眉毛旁一個兩寸長一寸寬的傷疤已經結痂。那痂發黑,將右邊眉毛壓住了至少四分之一。讓人看著有些恐怖和猙獰。賀淨書好像瞧見有人舉起刀在他臉上眉骨的旁邊狠狠砍了下去。
距離蚊子找自己也不過一個月,這短短的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阮家敗的有多慘,阮大少爺竟然落魄成這個樣子。
“是不是秦肇,秦家的人報複你?”他想起了什麽。
阮天昊很不耐煩地把衣服丟到他旁邊,轉身走到了門診的門口,蹲在地上抽煙。
過了有十分鍾,護士過來說可以穿衣服了。然後又把藥交給他,大概講了講藥物怎麽用,上麵有說明書自己看也行。賀淨書等護士走了就穿衣服,阮天昊新買的羽絨服是一件淺綠色的,沒有見過的牌子。他還在衣角處拔下來好幾根線頭。褲子是條藍色的休閑褲,摸著手感也很粗糙。這些和吳瀚特意去商場買的衣服肯定不能比,連平常都很節省的他都未必去小店買這些衣服。因為太便宜的衣服容易爛也容易掉色,為省錢得不償失。
但賀淨書沒抱怨什麽。他從未忍心對一個落魄的人嘲弄嘲笑,看不起。這是他的做人原則,即使這個人曾經深深傷害過他。他把厭惡都埋藏在心裏,心平氣和地對待,甚至能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問題。這就是他在高中大學都能得個善良好脾氣名聲的由來。
走路有點跛,他提著藥和袋子裏的髒衣服,來到走廊。就聽護士朝門口喊:“你趕緊時候過來把剩餘的錢付了。”
阮天昊站起來扭過頭看了護士一眼,眼神淩冽,有點以往的氣性。但這氣性一閃而過,便是麻木的表情。
賀淨書想大聲說我來付,但他有點張不開口。他見識過阮天昊風光的日子,他知道這家夥的自尊心有多強。也罷,他掏出錢包偷偷走到護士後麵,剛要小聲開口。就聽門外有動靜。
一個流裏流氣的小年輕騎著電動車過來了,一聲轟隆,在門口停住。阮天昊上前迎過去。
“淨是這些人,小流氓。”護士不耐煩地轉過身進了藥房裏坐等著。
就見那人從口袋裏也是掏出一把錢,都沒怎麽數全塞給了阮天昊。
“不用等我,你先走。”阮天昊招呼朋友離開了,轉身進來。賀淨書趕緊閃到會診室裏,再次裝沒看見。
阮天昊也不理睬他,進了藥房,手中一打錢全拍到櫃台上。
護士還是有點怕的,捏著鼻子數了數,五十的十塊的五塊的一塊的,麵額挺齊全。
“兩百一,退你七塊錢。”
剛說好的抹掉零頭,護士好像忘記了。把一張髒兮兮的五塊和兩張一塊的,用指甲往前戳了戳。櫃台前麵的人抓起來塞到了口袋裏。
賀淨書的心多單純,經常在路邊看到帶著小孩乞討的乞丐,給錢不算,還要難過好半天。今晚的情景他那受得了,看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大半夜找朋友借了一把碎錢給自己付醫藥費,他難受極了。瘸著腿快步走到了門診外的馬路邊。
這傷又不是姓阮的打的,即使他們認識。對方已經窘困如此,他那能再用對方的錢,於心何忍呀。剛在裏麵怕有護士在,讓對方下不來台,他想著在外麵把錢還了。但是打開錢包一看裏麵也就一百多塊錢。自從把積蓄借給大遠結婚用,再買買年貨,還有送給吳阿姨的東西,他現在日子也緊巴巴的。卡裏有餘錢,但四周望望,根本就看不到取款機。
阮天昊跟著走出來說道:“我身上帶的錢不多,自行車改天賠給你。”
“不用,不用。”賀淨書趕緊搖頭。“我今天帶的現金也不多,醫藥費和衣服錢回頭還你。”
“不用你還。”
“那我也不用你賠。”
“賀淨書,你不用可憐我。我追過你,喜歡過你。如果有一天你喜歡的人也受傷了,你會連看病的錢也計較麽。”
賀淨書啞然,無言以對。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著。我現在的確不配。”
賀淨書不想勾起前塵往事,他們之間那些孽賬。他轉移話題道:“你怎麽會跟那些人在一起?”本來想說流氓的,但他及時改口。
“他們是我的朋友,一起幹活的。”
“你幹什麽活?”
“跟你沒關係,你是大學生,肯定沒你的工作高大尚。”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了,前幾天蚊子找我,說家裏人讓你出國,你不肯。你現在這個狀況,還是走吧,總比…….”
“我不會走。”阮天昊也沒耐心繼續現在的話題,他看了看天色,夜已幽深。“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剛給同事打電話了,他過來接我。”
“好。”阮天昊沒再說什麽,走到一邊蹲在門診的牆角下掏出煙跟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