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場事故之續
第七十三章,遊樂場事故之續
工作人員檢查完畢退場,大擺錘緩緩啟動。就像鍾表裏的擺鍾,擺動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而坐在上麵的人驚呼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尤其是坐在賀淨書旁邊的倆個女生,扯著嗓子尖叫,好像兩隻要被熱水燙皮拔毛的母雞。而擺錘到了最高處竟然還會360度自由旋轉,這是遊樂場購進的最新款型。
這下連很多男士都受不了了,哇哇亂叫。賀純武又是興奮又是害怕,抓著他哥的胳膊,張大了嘴“啊啊”個不停,口水飛濺。
擺錘遊戲時間是五分鍾,時間很快過去,但上去的人好像是做了場半輩子的噩夢。等從上麵下來好多人腿軟走不動道了。
賀純武隨著人流擠出來,找不到他哥就四處尋摸。就見被倆個工作人員給架出來放到角落的鐵欄杆處,扔那不管了。
賀純武和蚊子跑到跟前,發現賀淨書已經麵如土灰,雙眼緊閉,靠著欄杆一動不動。
倆人嚇一跳怎麽喊都沒反應,蚊子拿出帶來的礦泉水往嘴裏喂。賀淨書慢悠悠睜開眼,他接過來喝了兩口,但胸膛一挺開始幹嘔,水也被扔在地上。
“賀老師咱們去找個診所看看吧,你是不是恐高啊?”蚊子問。
“平常沒聽說我哥恐高,我還想接著玩怎麽辦!”
正說著有個高個冷不丁冒出來,推開倆人擠到賀淨書跟前。
“怎麽回事?”阮天昊轉過臉陰沉地問。
“賀老師好像有恐高症,我看他從過山車上下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對,還非要陪著小武又坐了大擺錘。”
阮天昊轉過身一把將賀純武提溜起來,咬著牙:“你幹什麽吃的!”
賀純武以為要挨揍嚇壞了。“我不知道什麽情況啊!”
“別,別動我弟。”賀淨書難過地喊了一聲,然後頭一栽差點趴地上。
阮天昊顧不得找賀家老二算賬,他回到賀淨書身邊蹲下來把人扶直,然後抬手要礦泉水。
蚊子又掏出一瓶。
“要不要喝水?”他問。
賀淨書捂著胸口搖頭,一張嘴吐出好幾口黃色酸沫。
阮天昊把水放地上,顧不得什麽難聞味道,從蚊子手裏又接過紙巾幫忙擦拭嘴角。賀淨書雖然難受但大腦還是清醒的,他不想接受這個人的任何照顧,伸直胳膊要將人推開。但用力過猛,身子撲過去被阮阮天昊接住。嗓子一熱,一股白色的液體從嘴裏冒出來,那是早晨喝的豆漿。哇哇好幾口把早餐全吐在了阮天昊的懷裏。
一股酸熱腥臭的味道彌漫開來,旁邊倆個人都捏著鼻子。
“老大你沒事吧!”蚊子看阮天昊一身嘔吐物,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阮天昊沒說什麽,把已經無力掙紮的人扶好靠在欄杆上,他起身把上衣脫掉,光著脊背。這時的天氣已經轉涼,人都穿著毛衣和厚厚外套。蚊子捏著鼻子問:“要不要我去給你找件衣服。”
阮天昊朝遊樂場大門點頭。
“去叫車。”
一個保潔阿姨拿著掃帚和鏟鬥走過來,嘴裏直嚷嚷:“哎呦,你們怎麽亂吐啊!不能坐就別坐,年輕人逞什麽能。這叫我怎麽打掃,你說你們……”
阮天昊給蚊子使眼色,蚊子從錢包裏掏出二百塊錢塞給阿姨。
“您受累了,麻煩一下吧。”
阮天昊給賀淨書拍了一會背,終於不再吐了,人如一灘泥歪在他懷裏。他把人抱起來,往大門口走去。
“蚊子,我還想接著玩怎麽辦?”賀純武一臉為難。
蚊子狠狠在他腦袋上給了個暴栗。“那你就好好玩吧!”
蚊子追到大門口,見他們老大已經攔下一輛出租車,但司機看這情況不敢拉,搖搖頭開走了。
“老大,我們來的時候看這裏小診所挺多的,咱們走著找一找吧。”
“你留在這,陪著琳琳都結束了再說。他們問起來,就說我們倆先回去了。去警告賀純武別把這事說出去,讓琳琳擔心。”
“好。不過你一個人行不行,你啥時候照顧過人啊!”
“我說要照顧他了麽?”阮天昊眼睛一瞪“我要把他扔河裏”。
說完光著上身抱著懷裏的人擠開遊客沿著大馬路向前麵走去。
蚊子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是好,隻覺得奇,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因為一個賀琳琳看到老大這兩年的改變他相信愛情是偉大的。但因為一個賀老師,他突然發現有些東西比愛情更偉大。什麽東西呢,模模糊糊似是而非,他講不清,鬼知道!
大冷天光著上身還抱著個昏迷的人走在馬路上,這造型太顯眼,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還有個熱心阿姨跑過來問怎麽回事,然後給指點了一個最近的診所。工業區的小門診很多,工人平常有個頭痛腦熱都是去小診所開點藥,很少去醫院。在這裏看病很方便。
果然又往前走了不到十分鍾,看到一家掛著“李氏門診”的小門臉。進去後,醫生給瞧了瞧,說問題不大。病人身體素質較差,加上恐高帶來的眩暈,造成輕度昏迷。打一針,吊個點滴就沒大礙了。
這門診太小,連單獨的病房都沒有一間。賀淨書躺在診所的橫椅上,被醫生推了一針,右手手腕插入針頭,一瓶被醫生注入甘露醇和苯海拉明液的吊瓶掛在架子上。
這期間賀淨書的手機響起了幾次,但都被阮天昊給掛掉。阮天昊在門診門口把玩了一會這部屏幕兩道裂痕,機身還纏著膠帶的手機,真像一個破爛的兒童玩具。他沒有打開去偷窺裏麵的內容,而是把手機直接關機。
“吳,吳瀚……”
聽到屋裏喃喃自語的聲音,他趕緊站起來進去。
“吳瀚,吳瀚你個王八蛋……”
賀淨書並沒有醒,病人在昏迷中斷斷續續呼喊著一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而阮天昊也聽清楚了,小結巴在罵一個人。可語氣裏沒有一點真正的怨恨,他聽出的而是一種帶著埋怨的思念。阮天昊眉頭皺起來,他抬手把手機隔著門診的珠簾扔了出去。
“啪,嚓……”傳來手機在馬路地麵上摩擦滑出去好遠的噪音。
正在低頭研究棋譜的醫生嚇一跳,看看眼前的小夥子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愣頭青該不是附近的小混混吧,醫生心裏有點犯嘀咕。
“小夥子你要不先把診費給了,他過一會醒來你們直接回家就行了。”
阮天昊是個向來不帶現金的人,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卡。
“我這刷不了,你出門右拐往前直走,過兩個十字口有個ATM機。去取現金吧。”
賀淨書慢慢轉醒,他不曉得過了多久也不知發昏迷後生了什麽。睜開眼手臂好像被人給拉著,用力拽卻被人按住。
“別動,還有一點,輸完在拔針。”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麵前。
另一隻手撐著身子緩緩坐起來,頭有些暈,眼前景物也是模糊的。過了好半天才能定住神,瞧瞧牆壁上的人體解剖圖和“妙手回春”的牌匾,知道自己在一家診所。腦子裏殘存的片段是從大擺錘上下來後不停地在嘔吐,再之後就沒了記憶。琳琳呢,純武,小水還有學長和他女朋友,都不在。往門邊瞧去,雖然隔著一層塑料珠子串起來的門簾,但他還是看到黃昏的暮靄。什麽時間了,他從褲兜裏掏手機,沒有。嚇一跳,那可不能丟了。
“哎呀,小夥子你別亂動,小心針掉出來。”
“我的,我的手…….”
“手機是吧,被你那個同伴給扔了,在馬路上呢,估計早被車壓扁了。”
扔手機,同伴?賀淨書有些糊塗。但他現在著急的是趕緊和大家聯係上,看他們有沒有安全地回到家。
“醫生,多少錢?”
“診費已經給了,待會我給你拔了針消下毒就能走。以後注意恐高的人盡量不要做什麽空中飛車之類的,嚴重了真會要你的命。”
病人點點頭。
醫生走過來翻開他的眼瞼檢查了一下,又按了按肚子。
“輸完了,給你拔針。”
賀淨書用一塊酒精棉按著紮針的地方給醫生道謝,突然又想起個事。
“你好,那個,請問我是被誰送過來的?”
“現在才想起來問哪。一個個子高高看著挺幼稚的年輕人,這天氣還光著上身。不知道走沒走,你出門看看吧。”
賀淨書走出門診,看看遠處有些高樓已經華燈初上。馬路上的汽車都開著大燈,遠處灰蒙蒙的天邊夕陽已經隻剩下紅彤彤的半張臉。
而在馬路邊,人行道和車道中間的台階上坐著一個人,大冷天光著背好像在抽煙。一輛輛車子在其麵前呼嘯而過,看著還挺危險。
其實已經認出來是誰。有些猶豫,但他低頭瞧瞧還按在手上的棉簽,想,如果默默走掉是不是有些殘忍。
一包煙快抽完了,阮天昊掏出最後一根又點上夾在嘴裏。他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微微扭了一下頭。
“醒了,不難受了吧?”
“是你送我過來的?”
彼此誰也沒回答對方的問題,默契似的。賀淨書站了一會感覺胃部還是不舒服慢慢蹲下來。
“這個給你。”阮天昊從腳底下拿起一個藍色的盒子遞過去。
賀淨書並沒有接,而是看著阮天昊在暮光下已經變得黝黑的背,腦海裏來來回回浮現剛才醫生的話:“一個個子高高看著挺幼稚的年輕人,這天氣還光著上身。不知道走沒走,你出門看看吧。”
得不到接應,阮大少爺也沒了耐心把盒子抬手撩到了對方腳下。然後扭過腰繼續抽煙。
賀淨書如夢驚醒,撿起來低頭瞧。是一個還沒開封嶄新的手機盒,藍色的包裝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英文字母和數字,“NOKIA 7800。”
“這小地方沒什麽好貨,湊合著用吧。3G手機,上網還行。我給你辦了新號新套餐。”阮大少爺傻瓜一樣麵對著馬路上轟鳴的汽車說話,一個字一頓,好像還有些緊張,生怕對方拒絕似的。
車子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但背後的人開口了:“我不需要,你拿走。”
“放心,手機裏存了一千話費,夠你用一陣。”
“我不需要你的東西。”賀淨書加大音量,把手機盒又遞向送來的人。
“我把你的摔了,這是補償。”阮大少爺被夕陽映紅的臉龐此刻漸漸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