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鑫臣

  第四十五章,阮鑫臣


  “就是常來我們家找你喝酒,還給我買過變形金剛的侯叔叔。他們的車子堵在一起,侯叔叔開窗戶罵人。我看到他就大叫,侯叔叔認出我,給了司機錢,讓我做上了他的車。他說他也是去找爸爸,正好帶我過去。”


  賀高峰神經突然緊張了起來,侯元三原來是他的承銷商,曾經倆個人也算是朋友,吃喝玩樂常在一起。但自從自己越過他獨自跟外商談判拿單後,倆個人就變成了競爭對手,甚至為了單子反目成仇。最近侯元三突然對自己示好,他正不明白其中緣由呢。


  “然後呢?”


  “然後我就坐他的車進去了,他問我幹嘛哭?我就說想爸爸,但是有了這個廠子爸爸就不要我和媽媽了。我恨這個廠子,我想把這個廠子燒掉,讓它消失,這樣爸爸就能天天陪著我。陪我吃陪我玩,陪我兜風。後來,後來侯叔叔突然說帶我去別的地方找爸爸,我們在市裏兜了一圈,侯叔叔買了好多煙花。我們又回來,就在廠子裏麵的一個小房子後麵。他們不去找你,說爸爸忙讓我要等一會。然後就在那打電話,打了好久好久的電話,一直不搭理我。我很無聊,煙花就在車裏放著,我就偷偷從車上搬下來,然後用車裏的打火機在車屁股後麵放著玩。過年的時候你不是教過我放煙花麽,你還說我放的好。我就朝著你的辦公室放,想叫醒你,但風大都放偏了。有一個一下子跑到了一個窗戶裏麵,我就聽到裏麵有人喊著火了。我好害怕,可侯叔叔和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然後就有很多人衝出來,我就跟著他們跑。跑了好久好久,我不敢回家,也不敢找媽媽。”


  賀高峰好半天沒有說話,看著自己兒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想起來,之前警察跟他講過的,廠裏的所有監控設備都燒壞了,儲存視頻信息的電腦設備已經燒成一團鐵疙瘩。


  他深吸一口,用幹枯的手掌按著胸口心髒跳動的位置。


  “乖兒子,告訴我,你進廠的時候,門衛叔叔看到了沒有?他們看到了該通知我的。”


  賀淨書搖搖頭,又得意地笑道:“沒有,侯叔叔說我跑了一夜,你肯定生氣不想見我,就讓我鑽到了後備箱裏。我們是跟著一輛大卡車進去的,門衛叔叔沒瞧見。”


  “滾!”賀高峰突然大吼一聲,然後閉上雙眼,半坐著的身子無力地攤在床上。


  賀淨書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時冉玉蓉聽到動靜跑進來,一把抱住兒子。“不是說了不讓你來爸爸房間,不要打擾爸爸養病。”


  “可是,可是,我想爸爸。”賀淨書啜泣著。


  “你早就知道了是他放的火?”賀高峰閉著眼問自己老婆。


  冉玉蓉低下頭,緊緊摟著兒子。


  “他不是別人,他是你兒子。他,他還隻是個孩子。”


  “你報案了沒有?”賀高峰心底裏忽然冒出一絲希望。


  “報案了,他們也傳喚了侯元三。但工廠裏保安室的電腦全燒壞了,沒有留下任何影像信息。警察說沒查到那天有外人進工廠的記錄。侯元三還有當天在醫院就醫看胃病的記錄和證人,警察把他釋放了。”


  賀高峰突然從床上跳下來,一把將自己兒子舉起就要往地上摔。冉玉蓉嚇傻了,等她反應過了,賀淨書已經從房裏被摔倒了門外,腦袋正撞在門外走廊的牆壁上。小孩登時昏死過去,右半腦一片血汙。


  冉玉蓉一聲尖叫暈倒在床邊。


  賀家因為一場大火徹底破敗,昔日的富裕全成了過眼雲煙,自此賀高峰一蹶不振愛上了賭博。


  而他的兒子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躺了整整兩個月,醒來後四肢無法動彈,不能說話。半年後終於可以下地走路,但從此說話就和普通人變得不一樣。


  “媽,媽,媽媽,我,我,我要,要,吃,吃糖。”


  他變成了結巴。


  向楓嵐坐著車一路往家趕,其實那裏已經不是她的家,是她前夫和兒子的家。


  “周律師沒跟阮家的人講麽,事情已經有了轉機。”


  “講了,但阮市長還是要教訓天昊。”


  “他爺爺奶奶呢?”


  “老先生和老夫人都不在,他們好像被接走了。”


  “上海還是美國?”


  “不清楚。”


  “該死的王八蛋,兒子是我生的,又不是他生的。他憑什麽打人,我都教訓過了。”說著向楓嵐自己先生起氣來。


  汽車過了兩道崗亭,在一棟三層的小別墅門口停下。向楓嵐下車按門鈴。


  “開門,開門”


  有個正打掃院子的阿姨拿著掃帚小跑過了。


  “夫人您回來了。”


  “什麽夫人,我是你們前夫人。”向楓嵐小跑過庭院進了別墅,大廳裏沒有人,正疑惑呢,就聽二樓咣咣放鞭炮似的響動,好像有人在砸東西。她慌忙上二樓,就在二樓的樓梯口有個銀白頭發的老太太在前夫的會客廳門口趴著聽動靜呢。


  “桂嬸,怎麽回事?”


  這桂嬸看見她來,見到救星一樣趕忙招呼:“楓嵐你快來,昊昊被他老子打呢,裏麵都鬧騰一個小時了。”


  “怎麽回事,事情都火燒眉毛了,他現在才想起來管教孩子。早幹什麽去了。”


  門被反鎖,她使勁拍門。


  “阮鑫臣,開門。我不許你打我兒子,聽到沒有。開門,開門。”


  就聽裏麵又是一陣叮咣響動,好像是瓷器還是玻璃碎了。門口倆個女人嚇一跳,她們都知道屋裏這老子打兒子從來都是下死手,還一句話不說,有勁全使在了那大巴掌和腿上。


  “阮鑫臣,你要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拚命。你們阮家沒一個好東西,小的不省心大的也不是個正常人。你打吧,打死算了,打死他我一把火燒了這房子,讓你們全家陪葬。”


  這活說的一旁桂嬸不樂意了。


  “我說小嵐啊,你咋還是嘴說話沒個把門的呢。人講話得憑良心,什麽叫阮家沒有一個好東西,阮家哪裏對不起你了。”


  “桂嬸,您又不姓阮,跟著湊什麽熱鬧。”向楓嵐翻白眼。


  桂嬸“啪啪”拍門表示不滿。“我是不姓阮,這屋裏那個爺們不姓阮,我孩他爸是鑫臣的三叔,我就是阮家人。”


  “哎呀,好啦好啦。咱倆在這掐什麽掐,我過來可是救我兒子的。”


  正說著突然就聽裏麵一聲大喊:“媽,救我,我爸要打死我!”


  向楓嵐聽到更是著急,她知道兒子輕易不求饒,離婚後更是很少喊媽。逢年過節,給個上萬的紅包,都是捏著鼻子勉強叫聲娘。這次裏麵肯定是慘不忍睹,阮天昊可是有被他親爹打得住院的先例。


  她後退一步,讓桂嬸讓開,然後掄起手中的包“哐哐哐”可勁砸門。可砸了半天門紋絲未動。忽聽裏麵鞭子響了起來,這是打得更起勁了。桂嬸兩手拍著雙腿,老眼噙淚口裏喊著“作孽,作孽呀!這那是父子,這是冤家啊!”


  向楓嵐砸門砸累了喘著氣,她突然想到自己包裏有開門鑰匙,心裏直罵自己蠢。拉開包拿出一把鑰匙,可好久不用,她也對不上號,隻能一把一把地試。


  “我說不對呀,小嵐。你都嫁給別人了,怎麽還有我們家的鑰匙?”


  “我說桂嬸,我就等著哪天你們不在了,把這房子賣了呢。今天我要開不開這門,我也不賣了,真燒了它幹淨。”


  桂嬸氣得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說什麽好。


  “哢嚓”鑰匙轉動門開了,向楓嵐正要進去,就見迎麵飛來一隻碩大的筆筒,她腦袋往邊上一偏,藍靛鈞瓷的筆筒在牆上開花,摔得粉碎。


  她驚魂未定向屋裏看去一片狼藉,沙發倒了書櫃倒了,書桌被推到了角落。地上全是字畫筆墨還有各種書籍。


  再看兒子,全身光著沒穿衣服,就一條大褲衩,雙手抱胸站在沙發後麵的角落。臉上兩道傷痕,身上全身鞭痕和被踢打的痕跡,紅的青的紫的一道道交錯在一起,從胸口到肚子,從大腿到腳踝,已是體無完膚。當娘的才知道為何一向嘴硬的兒子向她求救,她心疼的差點暈倒當場。


  “阮鑫臣我跟你拚了,你這麽打我兒子。”向楓嵐跑到跟前拿著包就砸自己的前夫,阮鑫臣,一個一米八七高大魁梧的漢子,此刻整麵沉如水盯著家裏的這個孽種。在“教育”的過程中他一度想打死算了,打死一了百了。他手臂伸開一把將前妻推倒在地。


  桂嬸也走進屋裏把向楓嵐扶起來,嘴裏叫嚷著:“作孽,作孽,哪有這樣打兒子的。鑫臣啊快住手!”


  “你們都出去。”阮鑫臣轉過身說話,下命令似的。。


  “我就不走,你再動他一下試試。”都離婚了,向楓嵐可不怕威脅。


  阮鑫臣彎腰撿起地上的煙灰缸就往角落砸去,阮天昊在一個小時的被“虐”中,在皮鞭和皮靴的鞭策下他早就沒了往日的年輕氣盛和任性。眼見煙灰缸飛來,他瘸著腿彎腰就往邊上躲,而阮鑫臣預料到了似的同時往一個方向跨過去,一腳踹在阮天昊的後背,把人隔著沙發踹倒在花盆上。阮天昊被花盆頂著肚子了,一瞬間臉色慘白,冷汗冒了下來。阮鑫臣把已經癱軟在地的阮天昊老鷹抓小雞一樣抓起來,左右開弓,巴掌像鞭炮一樣在阮天昊的臉上炸開花。阮天昊就感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一張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水來。他腫著豬頭一樣的腦袋還對著施暴的人笑:“有本事打死我,沒辦事我是你老子!”


  這種話阮鑫臣已經聽麻木了,他一手抓人一手從地上又撿起一條小孩子手脖子粗細的皮鞭,人被他再次踹倒在地,照著地上人的後背和大腿就是兩皮鞭。疼得阮天昊從半昏迷中醒過來了,嘴裏有氣無力地哼哼了兩聲。


  “你要殺了我兒子啊,王八蛋!”


  向楓嵐撲過去一把將前夫死死抱住。桂嬸邁著顫巍巍的腿也跑到跟前壓在阮天昊的身上。


  “你要打先打死我好了,我這條老命也不要了!”倆個女人同時哭天抹淚嚷做一團。


  阮鑫臣看看地上已經被他打得遍體鱗傷不像人的阮天昊,他知道那是他兒子,血管裏流的是阮家的血。但並沒有太大的觸動,而是扯開向楓嵐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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