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留個地址吧。”賀淨書想好歹是借了人那麽多錢，隻有一個手機號碼顯得自己太沒誠意。
“好啊，咱們兩家不在一個區，但是不算太遠，歡迎有空來我們家做客。”
臨走，賀淨書推著自行車跟人告別。年輕民警把他們送到派出所門口就轉身回去了。兄弟倆看著人一直進到最裏麵才轉回身。
“哥，這人是你朋友？你怎麽認識警察呀，不早說，好酷啊！”弟弟興奮地追問。
“與你無關。你的事不能讓爸媽知道，明白不!”
“明白，明白。哥，剛那人是你大學同學？我以後可有靠山了。”
“別胡說，我對你已經徹底失望，不想跟你說話。”哥哥沉著臉推著車往前麵走去。
“別，別，哥我知道錯了。”賀純武笑嘻嘻跟上，一屁股坐到自行車的後座。
“哥，回頭給我介紹介紹唄。”
“閉嘴。”
倆個人直接回了學校，晚上還有自習呢。但是他弟那身衣服實在沒法見人，賀淨書之後又花了一百塊錢給換了身行頭。
“哥，我保證以後肯定乖乖學習，再不鬧事了。”
看著弟弟那無賴帶笑的嘴臉，氣得他講不出話來。等人跑上教學樓沒影了，他有些難過地轉身去了車棚停車。
吃晚飯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身影，就問其他人。
“東方老師好像生病請假了。”
“哦。”他意外地點點頭。
“怎麽，小賀關心起東方老師啦。那你可得趕緊的，我聽說魏釗今天上午就去探望了。你呀，已經晚了一步。”愛開玩笑的秦淑芬秦老師，為人和藹熱情，特別愛給年輕單身老師說媒配對，大家都喊她秦大姐。
“哪有，秦老師你又笑話我。”
“我哪開玩笑了。咱們東方老師可是女老師裏的花魁，多少人搶，傻小子。”
“對，對。小賀我看你跟魏釗來個公平競爭算了，作為學長我肯定給你加油。”白易之旁邊也添油加醋。
賀淨書不敢跟前輩們說過分的話，隻好笑笑當做回答。
下了晚自習，騎車回家，突然感覺腿肚子上一陣酸痛。車把一歪差點摔倒。他趕緊下車，把褲腿挽起來瞧。傷口的地方腫了起來。眼看快到家了，他咬咬牙推著繼續往前走。
家裏沒人，開門進去院子裏靜悄悄。瘸著腿上到二樓，推開門。裏麵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地上是水果皮和煙頭，還有幾本自己買來的書籍。而桌子被啤酒瓶花生仁毛豆各種下酒菜占據了。有人光著膀子坐在他的枕頭上，抽著煙看手機，還打了一個酒嗝。
“回來啦。”對方把花生殼彈地上，抬起頭瞄了他一眼。
一個外人竟然闖入家中還闖入自己的房間，賀淨書感覺一陣頭暈，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右腿一歪倒在了門扇上。
“你，你……”
“你什麽你，話都說不利索怎麽當的老師。小結巴，開始輔導吧。”說著把煙頭扔地上，攥了攥拳頭準備大幹一場。
“你你怎麽進來的。”
“我有你們家大門鑰匙，你屋的鑰匙。”阮天昊站起來踏上拖鞋，撩開T恤拍拍肚子。“我先去上個廁所。”
“等一下，是我弟給你配的？”
“一年前就配了，隻是現在才用上。”不速之客衝他蔑笑了一聲。
賀淨書拉住這厚臉皮家夥的胳膊。
“你不怕我妹知道了把你攆出去？”
“琳琳是每天晚上十點半準時回家，回來洗臉刷牙看會雜誌，十一點半準時睡覺。”
“你……”
“放心，是賀純武告訴我的，我才不會去偷窺。”
賀淨書走到洗臉架那先洗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想起那天晚上應付這個小流氓的話。對方當真了，行動還這麽快。不是流言蜚語，這家夥是真在鐵了心追自己妹妹。可那天晚上的話是自己被逼急了之後腦袋發懵隨口講的。這個不學無術的學生混混，別說班級前五了，就是進到排名前二十都是天方夜譚。不過臨時起意的一句話或許正能解決所有問題。給了他機會，卻是他永遠達不到的目的地。這樣委婉地讓他死心總比再一次生硬地拒絕，更能降低風險。什麽風險，具體的講不清，但起碼能避免讓家人受到不必要的騷擾。
思考過後他拿起掃帚和鏟鬥開始收拾房間。垃圾桶都塞不下，又找來好幾個塑料袋把桌上的零食殘渣全劃拉進去。
正彎著腰拖地，人插著腰帶進來了。
“小結巴腿怎麽瘸了，你也跟人打架？”阮天昊沒了往日的戾氣，此時顯得特別輕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賀淨書深吸一口，轉身義正言辭。
“阮天昊我告訴你，即使我不教你的課，但我依然算你的老師。如果你做不到對人對師長起碼的尊重，馬上離開。這裏不歡迎你。”
對方的目光從他的小腿往上移動。
“小老師，那我也告訴你。讓我一人不爽快了我讓你們全家不爽快。有些東西我得不到就可以毀了她。不要埋怨賀純武背叛了你和琳琳，你要想想如果沒他在護著，我早該讓你妹退學，把你爸的棋牌室砸了，把你媽的小賣部也攪和黃。”
對方說話的語氣並不重，但足以讓聽著的人瞠目結舌，一股涼氣從頭貫到腳底。
房間裏的空氣頓時凝固起來。
“好了，不閑聊了。開始輔導我學習。”阮天昊走到牆邊打開一個不知哪來的黑色皮箱，從裏麵掏出一摞書丟到桌子上。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多月，我要進班級前三。我的記憶力不錯，語文那些硬背的東西你隻負責檢查就行，我家有英文教師，英語也不用你管。剩下數理化和生物，我已經找各個科老師把重點劃了出來。但是我一個人學太無聊，而且距離琳琳太遠了也沒動力。這裏是最佳的學習地點，你也是最好的輔導老師。放心，我以後不叫你小結巴了，小老師。”
賀淨書還是站在床邊一動沒動，人有點木然。阮天昊看慣了呆子似得，走到跟前在他臉頰上拍了拍。
肌膚柔軟手感不錯，近距離觀察，這兄妹倆模樣確實有五分相似，而且越看神態眉眼也接近。但前提是別說話，一說話就徹底崩盤，一個是冰山美人一個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窩囊廢。
“如果你有別的小心思或者想給琳琳通風報信，那我再告訴你，靜和高中原來的校長被換掉是因為我討厭他，沒事就跑我們家嘮叨。我很不喜歡。”
“既然你如此厲害，做個假成績算了，沒必要這麽辛苦。”賀淨書這會已經平複心情，他是個大學生怎麽可能被一個高中生恐嚇到。
“因為琳琳太聰明，假的忽悠不了她。本來我們的關係還不錯，就是我的小聰明耍太多才搞到今天她不願見我的地步。小老師，我是吃過苦頭，但我也在進步哦。”阮天昊提起往日之事心裏有幾分不痛快，但更多的是竊喜。琳琳的房間就在隔壁，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那特有的氣息在一點點穿透牆壁擴散過來。
“那你找別人吧，我是語文老師，數理化真教不了。”
“如果你敢讓別人知道我每天晚上來這裏找你輔導功課，我會把你脫光了綁在車屁股上拉去遊街。”
“我很好奇你父母是怎麽教育你的。”明明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可賀淨書總是忍不住生氣。對方的話實在太難聽太囂張。
“有一天我成了你們賀家的女婿，會有機會讓你見到他們。快點開始，我沒耐心了。”說著阮天昊動起手，他抓起自己臨時老師的胳膊硬拽到書桌前。
“今天先語文和物理。物理從第一章，這裏有現成的講義，給你二十分鍾搞定，看懂了給我講，我不想瞧那些破課本，看到就煩。我先用這段時間默背古文和詩詞，一會給我檢查。”阮天昊開始指導著別人給自己輔導。
賀淨書意外發現對方真的兩分鍾不到記下來一首七言絕句，有些愕然。更讓他驚奇的還在後麵。白樂天《琵琶行》的序比正文短但更拗口，阮天昊默看了十分鍾，竟然能閉上眼背誦出來。隻是最後麵有些卡殼。還記得想當初這兩百字不到的序言他用了整整一上午也才半生不熟地記住。
“收回你的下巴，我跟你們這些笨蛋是不一樣的。”阮天昊瞄了他一眼。“我是不屑於學這些沒用的東西。”
賀淨書很佩服那些有才能的人物，即使對方品質不怎麽地，也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高二的物理對他來說不算很難，有個插曲外人可能不曉得。他也是理科生，物理化學得相當不錯，隻是後來聽從老媽的意見違心地高三一開學轉到了文科班。本來高二班主任對他的預測是將來很有希望上個理工類的211或者985大學。但是中途轉了文科後，即使他再努力也隻是剛剛超過一本線一點點。為了能上本省唯一的一所211大學，他又聽從老媽的意見選擇了冷門的文學係。
一晃眼四年過去他已大學畢業，最後的工作也是老媽給安排的。自己的人生沒有太多選擇權，像一支無主的小船由他人擺槳揚帆。但是他知道家人是為了自己好這就足夠了。他沒怨言，有遺憾或者不舍也是埋藏在心底從不表露出來。
高二物理，下半冊講的是力學和機械。他發現阮天昊弄來的這些講義很詳細，而且有條理，由淺入深，一看就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寫出來的。他根據上麵畫出的重點和圈起來的考試範圍，自己先去理解。阮天昊看他講了一遍，點頭就過，不點頭再講一遍。弄通了就直接解輔導書上的曆年考題。賀淨書明白這是一個最急功近利卻最有效提高成績的方法，大概真是有高人指點這家夥吧。弄得他本來覺得有些可笑不靠譜的事，暗暗擔憂了起來。如果真這樣下去這小子成績突飛猛進，到時候……。但轉念一想或許就是三分鍾熱度，紈絝子弟他不是沒有見過。
“想什麽呢你，不要耍滑頭。”對方突然那筆敲了他的額頭一下。
學習的氣氛正濃，突然變乖的學生眉毛一挑站了起來，側著耳朵在聽什麽。他們是把窗簾拉上的，緊接著聽外麵有輕輕的帶著韻律的腳步聲。然後是開門聲，有人進屋。之後就聽到隔壁屋裏的人開始梳洗。
賀淨書知道是妹妹放學回來了。這時再看自己的學生哪還有心思學習，一臉苦瓜相的悵惋。雙目出神，習慣性地抽出一支煙正要點上。
“我妹不喜歡抽煙的男生。”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