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與光明
連綿的海浪拍打著浪花,送著這艘沉重雄偉的大船,朝著更深的海洋而去。
海岸線之上的漁民們,相互擁抱成了一團,麵容蒼白的目送著巨輪遠去,背後,是熊熊燃燒著烈火的村莊。
“村莊,沒了”
有老人失魂落魄,汙濁著淚水的雙目,泛著滔滔火光。
“謝爾舍夫人也死了,她的孩子”
髒亂滿腳印的泥地之上,躺著謝爾舍夫人冰冷的屍體,雨水無情的揮灑在她的身上,沾起微微零星。
“或許對她而言,死亡也是種解脫,隻不過她的孩子”
村莊裏的老人歎了口起,跪伏下顫抖的身子,伸手將那雙沒有光芒的雙眼,緩緩合上。
她的孩子,尚在昏迷當中,對於一個孤兒來說,此時的昏迷不醒,或許是諸神賜予他的短暫安眠。
“格尼他怎麽樣了?”
低聲抽泣的婦人們看到,在沙灘那頭,於狂風暴雨之下,默默跪著的中年男人。
他的背影,在電閃雷鳴之下,顯得那般的孤獨,那般的傷悲。
——海鷗展翅翱翔在蔚藍的天際,沉悶的烏雲來時急迫,去的也同樣匆忙。
大海,永遠都是神秘而未知的。
你永遠也不知道,那毀天滅地的恐怖氣候,會在什麽時間來,又會在什麽時候離去。
奴隸主披著暗黃色的甲胄,神采奕奕的站立在船首這頭,夾雜著海鹽的腥風迎麵撫來,吹亂了他枯燥的長發,磨損了本就斑駁的麵頰。
——真是一點兒也不溫柔。
“主人,那小孩,還有那個年輕的小貴族,已經全部安頓好了。”
侍從輕輕走到奴隸主的身邊,低頭笑道。
“嗯是與那些奴隸一同關著的嗎?”
奴隸主想要點燃指中的煙草,卻被這浮動的海風包圍,怎麽也無法成功。
他有些不愉的嘟嚷了幾聲,將煙草塞進懷裏。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隻不過,小人有些不太明白,既然那個小孩宣稱知道遺跡所在,為何咱們不態度好點”
“哼!”
奴隸主斜斜瞟了一眼侍從,嚇得侍從額生細汗,將頭低得更深了,鼻尖快要觸碰到胸口。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居然和我講條件?等我找到了遺跡,要將他的頭給砍下來,用來撒尿!”
侍從聞言一驚,心知那陸斯恩已經觸怒了奴隸主,害得奴隸主平白少奴役了許多奴隸。
“那個小孩,真是膽大包天,居然不怕我”
奴隸主眯了眯眼,心中有些不太放心,“我去船艙看看,別讓這小孩耍了花樣!”
言必,抬腿便朝船艙走去,侍從趕忙跟隨在後。
「咣當!」
緊閉的厚重木門,從外被一股巨力粗暴推開,微寒的海風席卷而入,讓暖和且略顯悶沉的昏暗空間,稍稍有了新鮮的空氣。
奴隸主粗礦雄偉的身子,豎立在門口,擋住了大量的光線,背後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軀之上,在艙內凝成了一道影子,被喧囂的風,拉扯得很長。
“喂,我說你們,都給我老實一點!尊貴的大人前來看你們了!”
侍從將半邊臉,從奴隸主環抱著的手臂肌肉旁露出,聽到了艙內小孩響起的哭聲以及沙沙退後之聲,有些發怒。
“我我要媽媽!”
“嗚嗚嗚”
“大叔叔,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我的祖母在家烹好了魚鮮,此刻正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顯然,侍從的這番話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原本還稍微靜謐的黑暗船艙之內,頓時響起了壓抑的哭聲、求饒之聲。
奴隸主冷眼聽著、看著,不發一言,視線在一顆顆頭顱之上掃過,最終,找到了那比黑暗還要來得更加深沉的腦袋。
——一頭烏黑的頭發,哪怕是在黑夜之中,都曉得那般的獨特、顯眼。
當然,如果能夠忽略掉一旁的璀璨金發的話。
這兩個人,實在太容易辨別了。
“陸你叫陸斯恩是吧?”奴隸主眯了眯眼,冷冷道:“你提的要求,我已經答應你了,可你提供給我的消息,好像有些問題。”
“什麽問題?”
黑暗之中,那黑發的主人微微仰頭,一雙清澈的眸子,於黯淡之中若隱若現。
“你說你發現了那處遺跡,可如今我們已經開出十來海裏,卻仍然沒有看到,你說的那座飄蕩在海麵之上的尖峰!”
“那就是還沒到。”陸斯恩不急不忙道。
“你在耍我?!”
奴隸主勃然大怒,雄壯的身子擠過了狹窄的門,船艙被踩得嘎吱作響,一團碩大的陰影,逐漸籠罩在了陸斯恩的頭頂。
“你相不相信,我現在就調頭回去,將那個小村莊的人,全都給殺了?!”
頭頂傳來陣陣熱流,陸斯恩知道,那是奴隸主的鼻息,他的身子已經彎下,堅硬的甲胄被擠壓得哢哢作響,冰冷的瞳仁正死死盯著自己。
“這是你的自由,我的奴隸主大人,當然,如果你覺著城裏的軍隊,反應會這樣慢的話。”
麵對著若有實質的殺意,陸斯恩反而顯得格外沉著,清冷回答。
沉默——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詭異的沉默,甚至將哭鬧不已的孩童嚇住,靜謐無聲。
站在門口的侍從,渾身冰涼,牙關止不住的震顫,他是了解這位主人的,他知道,現在的奴隸主,已經到了即將爆發的邊緣。
“嗬嗬嗬”
打破黑暗中這漫長寂靜的,是一道低且森寒的笑聲。
陸斯恩知道,這是奴隸主在笑。
“好,好一個漁民的孩子,如果不是你那般看重那些卑微的生命,我可能會以為,你是哪位大帝遺失在民間的皇子,這般獨特。”
奴隸主厚厚的唇誇張的咧開,仔細打量了陸斯恩幾眼,然後直立起了身子。
周身包裹的甲胄,也如釋重負的舒展開來。
“謝謝誇獎,顯然,我不是。”陸斯恩微微一笑,略帶有一絲矜持。
奴隸主雙眼一閃,將視線看向了繼續哭鬧起來的孩童們。
“看起來,除了自己以外,你很在意他人的生命,或者,我應該要讓你知道我的手段。”
“你要幹什麽?”
陸斯恩聞言,頓時警惕了起來,他清楚的看到了,奴隸主看向這些可憐孩子們的目光,帶有一絲狂暴與殘忍。
“幹我本不應該幹的事,他們太吵了。”
奴隸主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朝門口的侍從擺了擺手,笑道:“來,進來。”
然後,他手指一點,隨意指了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孩童,那是一個精致的男孩,此時正蜷縮成一團,白皙的臉蛋上濁滿了灰塵,本應如星辰般閃耀的眸子,也泛滿了絕望與恐懼的淚水。
“他太吵了,我很煩,帶出去,掛在桅杆上麵,讓他吹上三天的海風。”
“這”
侍從有些猶豫,可卻更害怕奴隸主的怒火,不得已之下,還是伸手一抓,將那瑟瑟發抖的孩子提在了手上。
小孩有些麻木,還在低聲抽泣,並沒有想象中的尖聲驚叫——也對,一個年僅三歲的孩子,又哪裏會懂得,被掛在桅杆三天三夜的後果呢?
被突然提吊起來的他,顯然有些不太適應,無力掙紮了幾下,然後視線情不自禁的看向了黑暗的一處角落。
“你這個禽獸!”
陸斯恩咬牙切齒,用憎恨無比的眼神死死盯著奴隸主,仿佛想要吃人。
“沒有人性的醜陋狒狒,你一定是所謂的真主嗑下來最為惡心的糞便!”
身邊的諾伯托也勃然大怒,根根金發被氣得筆直。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奴隸主沒有生氣,隻是信手一揮,侍從便提著這麻木的小孩朝外走去。
“等等!我說!”
陸斯恩喘了幾口粗氣,咬牙開口。
“這還不錯。”
奴隸主滿意點頭,卻並沒有示意侍從停下,最終,那已不知為何而抽泣的孩子,離開了船艙漫長的陰暗,消失在了門外的光明之中。
“你!”
“你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陸斯恩與諾伯托憤怒開口,奴隸主隻是輕佻的掏了掏耳朵,俯瞰著這兩位與眾不同的少年,得意道:“我下的命令,我從來都不會收回。怎麽樣?還不開口?那會有更多這樣的孩子死去。”
陸斯恩臉色陰晴不定,視線徐徐掃過黑暗之中一張張幼稚的臉蛋,最終,頹然不已:“我說。”